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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春季开学不久,开封师范学院组织各系学生会主席组成北上参观团,学习各大院校教育革命经验。我们自北京各大院校开始,继之到了辽宁省,终点是沈阳市。
此行途中到了朝阳市,那是在1976年2月20日,参观了朝阳农学院,这是此次参观学习的重点之一。我们不仅参观了农学院的教育革命成果,还听了农民出身的工农兵学员“王大学”(入学后改的名字)的汇报演讲,收获颇丰,我写了一首“七言”抒怀:
参观朝阳农学院
1976年2月20日
莫嫌燎原星火迟,而今朝阳树新帜。
喜看山头梅花笑(1),来日争艳遍地赤。
【注(1)朝阳农学院后有鹰嘴山,峰腰书有“誓让农大变共大”7个白色大字。】
参观结束回到师范学院后,我应邀在历史系大会上作了汇报演讲,到会师生(共三届工农兵学员)反应热烈。
这一学期末,我们74届全体工农兵学员到商丘军分区学军一个月,连长是军分区一位姓车的参谋,我任副连长,与连长一起指导同学们队列训练、匍匐进退,卧姿持枪瞄准。其间,我写有一首“五言”纪实:
商丘学军
1976年6月26日
刺刀似闪电,杀声若雷鸣。
炉塘添薪火,歌声透军营。
1976年秋季开学伊始,我一直最担心的事件终于发生了。9月9日凌晨,广播里突然传来了沉痛的哀乐,我们躺在被窝里听着播音员那沉痛悲哀的声音,播报着中国人民最伟大的领袖毛主席逝世的消息,忍不住热泪涌流。那一天,我的脑子乱极了,一直想着以后可咋过呀?一些不成句子的文字不住地在脑海里翻腾,最终梳理成一首“七言”:
悼毛泽东主席
1976年9月9日
忽报星陨失统帅,漫地哀潮触天拍。
早闻不祥风雨声(1),中流飞泪哭英才。
前程知谁主沉浮,嘱托为我辟灵台。
防微杜渐承师训,大道金光继开来。
【注(1)早在1976年4月5日发生在天安门广场上反对毛主席的“四五运动”前,就有人在列车上书写“打倒江青”、“打倒张春桥”一类标语。】
我和同学们每天都怀着沉痛的心情,时时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1976年9月27日晚,我与刘君在一大厅看电视新闻,看到中共中央主要负责人在毛主席遗体前排成一行静默致哀的画面,低声问他有何感受?他无言,我随即吟出鲁迅诗句,发出警告:
大家去谒灵,强盗装正经。
静默十分钟,各自想拳经。
后题为《吟鲁迅诗赠学院团委副书记刘君》留存。
鲁迅此诗说的是孙中山逝世后,国民党内各大佬的表现和心态,此后的历史验证了鲁迅先生的先见之明。
1976年10月7日下午,我从小道消息得知北京出大事了,惊悸无语。
后来,我随着校方晚上发动的全院师生游行队伍,听着那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和那刺耳的口号声,无语地流着眼泪。
1976年10月21日,《人民日报》发表曾经被鲁迅骂为“才子加LM”、在“文革”中为江青写出赞美诗、一反在毛泽东时代常态的郭沫若创作的《水调歌头·粉碎四人帮》:
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帮。政治流氓文痞,狗头军师张,还有精生白骨,自比则天武后,铁帚扫而光。篡党夺权者,一枕梦黄梁。
野心大,阴谋毒,诡计狂。真是罪该万死,迫害红太阳。接班人是俊杰,遗志继承果断,功绩何辉煌。拥护华主席,拥护党中央。
随即,在毛泽东时代一直受到赞扬、大红大紫的河南省豫剧演员常香玉,将郭沫若的《水调歌头·粉碎四人帮》谱成唱段,在高音大喇叭上唱响了中国大地。
很可惜,那个“才子加LM”一叶障目,虽有数十年的“社会经验”,却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古训,“永不翻案”一上台,他就瞠目结舌了。
不久,曾任某县委副书记的前开封师院“八二四”一号服务员陈红兵被押解回校,在大礼堂舞台上批斗。法式大礼堂楼上楼下三千座位座无虚席,甚至在礼堂外侧宽阔的环形过道里都站满了人。陈红兵挺着高而瘦的身躯,昂首而立,一言不发。
还有一位毕业不久留校工作的宛籍工农兵学员马某泉因被人揭发,也被拉到这个大舞台上批斗,其罪名是私下议论大事件是右派政变。后因其“年轻无知”,未作刑事处理,拘禁六个月无罪释放。
“106”政变发生前后,华汪叶集团为显示其正统地位,先后决定修建毛主席纪念堂、出版《毛泽东选集》第五卷(毛主席生前编辑好的,1977年3月1日出版),以此安定人心。1977年4月间,我们开封师范学院所有工农兵学员人手一册免费领到了《毛泽东选集》第五卷。我手捧白色书皮的宝书,百感交集,禁不住热泪盈眶。随即写《五言》一首:
庆祝毛选第五卷发行有感
1977年4月16日
大地何草草,旱后逢甘霖。
更有熏风来,铁树(1)发春心。
波涛逐风起,蕾(2)小藏青荫。
待到阴霾散,遍地满黄金。
注(1)果树属落叶乔木,秋冬落叶后光秃秃的,像铁树一样。(2)果树花蕾。
灾难终于临头了,我被校方宣布为隔离审查对象。校党委专门派宣传部长来到历史系,主持审查批斗我。我不急不躁,坦然接受。在全系大会上批斗我一次以后,便转为个别谈话。
问:知道你问题的性质吗?
答:知道。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开始后,带头写院党委王书记的大字报,还在大礼堂前地面上用扫把写了“打倒王某生”五个隶书大字。
问:有人揭发你在寝室里说过Y派政变的话,有没有?
答:时间长了,我想一想。第二天,我肯定地说,想过了,那话不是我说的,是揭发我的人说的。
问:数学系某某某(老乡)揭发说在一天晚上,你们三人在中央大道上散步,你说周EL是D内的不倒翁,有这事吗?
答:有这话。不过,不是我说的,我记得清清楚楚,这话是他说的……
如此反反复复地审查,我这个经历过“文革”大风大浪的人稳坐钓鱼船,一推六二五。心想,大不了毕业不分配,我还回家种地去!
隔离审查一百天了,同学们即将毕业离校。学院党委书记白军在全院大会上宣布各系留校继续审查人员名单,其中有我的名字。他说:历史系弓长某某不能走,留下继续审查。
离校的同学临走时,跟我连个招呼都不敢打。自开始审查以来,同学们见我都绕着走。到七月底,同学们都走完了,我这个“戴罪之身”也没人理会了,每天在院内散散步,按部就班地吃喝拉撒睡,一直熬到了10月下旬。眼看着天气渐渐凉了,我还穿着一双露着脚趾头的凉鞋,系办公室胡主任看不下去了,他说,你在这上面签个字,先走吧。过后我让人把你的档案捎回去。我一看,不就是一张写着这问题那问题白纸黑字的纸嘛,有什么了不起,签!
后来在1978年及其以后,开封师范学院的院系领导层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些原“八二四”对立面的在野派人士纷纷登台。原本见人只会笑呵呵的张JC先生,成了历史系主任。而那位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靳DX先生,出人意料地登上了师范学院院长的宝座。谁承想刚刚到手的高官厚禄,复辟红利,他竟无福消受。据传言,他要到西德(1972年与中国建交)去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议,有人劝他“那个地方不能去”。他问:“为什么?”答曰:“你的名字犯禁忌。”可不,“禁德行”!哪知一语成谶,他竟然真的死(心梗或脑溢血)在了飞往西方德国的飞机上了!
回顾三年大学生活,我最应该感谢的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是他让我有了一个很好的深造机会。托他老人家的福,不但免学费、免书籍费和资料费,免住宿费,每个月无偿发20元生活费,我还得到每月4元的助学金。整整三年呐,我白吃白住白拿呀!这就是刻骨铭心的毛泽东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