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1月30日的重庆，雾气比往常更浓。长江边的码头挤满了慌乱的人群，保密局的特务们正按计划往郊外的山洞里钻。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人，此刻像被打散的野狗，背着枪、揣着金条，脚步踉跄。毛人凤在临时指挥部里来回踱步，手里的烟卷烧到了指尖都没察觉。他最惦记的不是那些喽啰，而是那个叫李修凯的少将——西南特区副区长，手里攥着西南四省潜伏特务的全部名册。按说好歹是个少将，该带头跑路，可到了集合时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毛人凤急得直拍桌子，骂了句脏话，他心里清楚，这人要是出了岔子，整个西南的潜伏网就等于给共产党递了份地图。

说起李修凯，在军统里头也算个“人物”。1911年生在湖北乡下，爹走得早，从小寄养在堂叔家。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他早早学会了看脸色行事。1932年那会儿，时局乱得很，他听说戴笠在招兵买马，就揣着几个窝窝头跑了去。那会儿的军统还叫复兴社特务处，进去的人要么有背景，要么敢拼命。李修凯两样都不沾，就靠一点——会来事。上司茶杯空了，他比谁都跑得快；长官家里有红白喜事，他总能琢磨出合心意的礼；开会时从不抢话，可每次轮到他，总能把上司的意思重复得明明白白，还加几句“补充”，句句说到人心坎里。就这么着，从跑腿的小特务，一步步爬到了人事处副处长的位置，抗战胜利后还捞了个少将军衔，胸前挂着好几枚花花绿绿的奖章，都是靠“会来事”换来的。

1949年春天，国民党的日子眼看就要过不下去了。李修凯那会儿在苏州当站长，天天听广播里说解放军打了胜仗，心里头七上八下。没过多久，上头调他回重庆，当西南特区副区长，专门管特务潜伏的事。这差事听起来是重用，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就是让他给国民党垫背。重庆城里，街头巷尾都在传，解放军快打过来了。保密局的人开会时喊得凶，说要跟共军打游击，可散了会私下里，不少人都在偷偷收拾金银细软，找路子往香港跑。李修凯也想跑，可他这身子骨不答应。打年轻时候就落下的肺病，一到天冷就咳得直不起腰，别说钻山沟打游击，就是走路快了都喘。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蜡黄的脸，心里头第一次犯了嘀咕：跟着国民党一条道走到黑，最后能有啥好下场？

11月下旬，解放军的炮声越来越近，重庆城里的特务机关乱成了一锅粥。毛人凤下了死命令，让所有能撤走的特务都往川黔边境的山洞里躲，留下的人准备搞破坏。李修凯负责的潜伏名册，是整个西南特务网的命根子，毛人凤再三叮嘱，让他亲自带着，跟大部队一起撤。可李修凯把命令当了耳旁风。他趁着夜色，把平日里藏在床板下的金条、电台密码本，还有那本记着西南四省潜伏特务姓名、住址、联络方式的名册，都打了个小包袱。这些东西，哪一样都是能掉脑袋的。他摸着那本磨得发亮的名册，上面的名字，有的是跟他一起喝过酒的兄弟，有的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下属，可现在看在眼里，只觉得像一块块烧红的烙铁。

12月6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重庆军管会的门口来了个穿着长衫的中年人，脸色苍白，咳嗽着递上了一张条子。站岗的战士一看，上面写着“李修凯求见”，赶紧报告了领导。那会儿军管会刚成立没多久，正愁抓不住特务的线索。接待他的同志回忆说，李修凯进来的时候，手抖得厉害，把包袱往桌上一放，解开绳子，金条滚出来的那一刻，满屋的人都愣住了。更让人吃惊的是那本名册，密密麻麻记了三百多号人，连谁负责暗杀、谁管爆破、藏了多少炸药，都写得清清楚楚。李修凯一边咳一边说，这些年干了不少坏事，现在国民党不行了，他想赎罪，还说知道错了，任凭处置。

有了这本名册，解放军顺藤摸瓜，没几天就端了好几个特务窝点。在成都的一个杂货铺里，抓出了准备炸铁路的特务；在贵阳的一家茶馆，缴获了藏在地板下的电台；连躲在乡下庙里假装和尚的特务头子，也被揪了出来。那些原本藏在暗处的特务，还没来得及动手，就成了瓮中之鳖。1950年春天，重庆的报纸登了李修凯自首的消息，这下子可炸了锅。不少还在观望的特务，听说连少将都投案了，知道再躲下去没意义，纷纷跑到军管会自首，前前后后有几百号人。

李修凯没被当成战犯对待。解放军知道他有肺病，专门请了医生给他看病，还安排了间安静的屋子让他休养。他不用再提心吊胆，每天能晒晒太阳，看看报纸，气色好了不少。有人问他，当初就不怕毛人凤报复？他只是摇摇头，说自己这条命本来就快熬到头了，能做点对得起良心的事，就算没白活。1952年夏天，李修凯在医院里走了，临终前拉着护士的手说，没想到还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共产党给了他个明白的死法。

李修凯的选择，在当时看来是背叛，可放在历史的天平上，却成了拯救。他手里的那本名册，不仅让解放军少流了血，也让不少特务免于走上绝路。人这一辈子，走错路不稀奇，关键是有没有勇气回头。在那个改朝换代的年月，有人抱着“忠臣不事二主”的念头走到黑，也有人像李修凯这样，在最后关头选了条难走却正确的路。他的故事，算不上什么英雄传奇，可实实在在告诉我们，再深的泥潭里，也能长出向善的芽。

来源：欢乐制造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