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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德怀说:

“政治与感情,你是结合在一起的,我没有达到这个程度。你提得那么高,我还没有理解,跟不上,掉队远。许多历史事件,我一生无笔记,文件全烧了。对问题认识上有分歧,但不能说感情不融洽。”

彭德怀接着讲了一些往事,想表明他从很早的时候就把毛泽东当作自己的先生,对毛泽东是很尊敬的。他不同意毛泽东说他两人的关系是三七开。最后,他说道:

“我认为我同主席的关系是对半开。”

毛泽东说:

“还是三七开吧。”

这次会议连中午都不休息,午饭就是吃包子充饥,一直开到下午5点才结束。

1959年8月1日,毛泽东主持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继续进行。参加会议的还是7月31日原来的一班人。会议从上午10点开始。彭真让李锐做记录。

毛泽东的讲话,从井冈山到庐山,从军事到哲学,从马克思主义到斯大林,从党的历史上几次路线斗争,到苏联的教训,观点鲜明地批评了彭德怀。刘少奇、周恩来、朱德、彭真都在其间插了话。有的说:

“你有大功劳,但全是因为有了毛主席、党中央,否则,顶多当个唐生智、程潜。”

有的说:

“这么多元帅支持你,是由于主席,但换不出你一条心。”

有的说:

“几十年本能反映,自信太高,过分自负,想当个大英雄。”

一直沉默的林彪发话了,他说:

“彭德怀同志这回是招兵买马来的,你是野心家、阴谋家、伪君子。你要抛掉个人的过分自信,抛掉个人英雄主义。只有毛主席能当大英雄,别人谁也不要想当英雄。你我离得远的很,不要打这个主意。”

林彪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朱德等人纷纷瞩目于林彪。彭德怀正要辩解几句,林彪抢先接着说:

“平型关吃了亏,是头脑发热,这是任弼时的决定。你那个百团大战,是大战观念。”

毛泽东对着彭德怀说:

“你组织性、纪律性很差,你有个说法:只要有利于革命,专之可也。打朱怀冰等,时机紧迫,还可说:‘专之可也’,打百团大战,为何不先报告请示一下?”

他转向众人,又说:

“彭德怀同志是资产阶级世界观,不是无产阶级世界观。方法论是经验主义的,不是辩证唯物主义的。彭德怀同志这个人,是有两面性的,有革命的一面,也有反革命的一面。在民主革命阶段他是积极的,但革命的方法也有错误。进入社会主义革命阶段就有了变化。他对社会主义也有模模糊糊的认识,要群众又害怕群众。9000万人上山炼铁的革命热情,他看成是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彭德怀同志这次对时局估计错了,对自己的威信估计高了,对党内同志政治水平估计低了。”

毛泽东盯着周小舟,说:

“没有看见?小舟,你上了当,搞合股公司,拉过去了。”

周小舟哭丧着脸解释说:

“我对彭老总说,有意见,应同主席谈,但莫起冲突。讲了3遍,不能起冲突。”

毛泽东嘴角浮现出一丝嘲意,说道:

“你还说不是,散布空气,无民主自由。我们讲了9个月纠‘左’,批判了9个月。你批判的那些,难道超过了我们讲的?纠正了,批判了9个月,为什么还搞这一手?其目的在瓦解中央领导,瓦解总路线,以为大批群众会集合于你们的旗下。”

周小舟低着头,无言以对。毛泽东接着说:

“小舟是否永远被拉过去?看小舟的态度,这个人不觉悟。‘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紧张’,他都接受。‘得失相当’、‘左难纠’,这就是没有马克思主义观点。小舟,你马克思主义观点少一点。这是对领导,不是对群众说的。有些事你不知道,信的目的何尝不知道?可以原谅,同意纲领不简单,是气味相投。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你不知道?我同省委书记,同任何一个人非议过彭德怀没有?同我讲彭不好的,统统挡回去。要当面讲,不当面讲非英雄豪杰。如罗瑞卿,要当面讲。”

周小舟神色有些不自在,挠挠已经秃顶了的头,说:

“联系过去那些历史看,我不了解彭总过去如何对抗。同意他的信,是我思想幼稚。”

毛泽东断然纠正周小舟:

“重点在此,思想有共同性!”

周恩来也说:

“方向是对总路线进攻,站在右倾立场,信的锋芒指向总路线。”

毛泽东重提1935年遵义会议后,林彪写信要让彭德怀担任前敌总指挥,是彭德怀鼓动起来的。林彪见毛泽东又提起了这回事,就插了话,终于说出了24年前那件事情的真相。他说:

“长征中我给中央写信要主席、朱总和恩来同志离开军事指挥岗位,由彭德怀同志来指挥红军作战,这事我并未和彭德怀同志商量,是我自己决定写这封信的。”

毛泽东把话题转到7月14日的信上,他说:

“彭德怀同志是资产阶级在党内的代言人。这次向党进攻,是有计划、有准备、有组织、有目的的。彭德怀同志讲‘小资产阶级狂热性’,锋芒是对着中央的,是攻击中央,反对中央。彭德怀同志写那封信是准备发表的,是用来争取群众,组织队伍,用他的面貌来改造党、改造世界。要修正总路线,另搞一个出来。彭德怀同志那封信的前半部分说总路线正确,毫无感情,全部感情放在后半部分。”

彭德怀解释说:

“我的那封信有些问题考虑得不成熟,如说‘小资产阶级狂热性’,有些问题是带‘政治性’的等等。但都是出于自己的考虑,事先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当时想的主要是看到会议快结束了,写个信供主席参考,有无价值,请主席斟酌。没有想过信还要发表。”

毛泽东说:

“你这个人有野心,历来有野心。你说过参加革命做大事,说我是先生,你是学生,这都是客气话。先生、学生是讲集体,劳动人民才是先生。尊敬劳动人民为先生的思想你没有建立。你要用你的面目改造党,改造世界。过去因各种原因未得到机会,这次从国际上取了点经(不能断定)。去年郑州会议你未参加,武昌会议乱子一出,机会到了,出去考察,回来又到了湖南。”

彭德怀说:

“我的问题与国外无关。出国访问我实在不想去。出访期间,只是在罗马尼亚访问时,为回答对方的提问,就人民公社的所有制问题做过一点解释。除此之外,在其它国家访问时,关于中国的大跃进、人民公社问题从未谈过。我既没捞什么资本,也没有取经。”

毛泽东说:

“上海会议重点是批评李富春,捎了你一句。去年八大二次会议我讲过,准备对付分裂,是有所指的,就是指你。”

接下来发言的是朱德。他的发言比较温和,毛泽东做了一个手势,他就不讲了。刘少奇在发言中批判彭德怀说:

“根本问题,是自己思想上有一种想法,革命要革的,社会主义要搞的。但如何革法,过这个革命关,社会主义如何搞法,脑子里所想的社会主义与党是否完全一致,值得考虑。总有些不同,对我们的搞法,总是不满意。积极要求实现自己愿望,批评人,然后也合作。我们长征中认识,认为你爽直,对同志、友邻部队都照顾,感觉政治可靠,也注意政治。一件事感觉不好:会理会议前,你批评军委,很不守纪律,我听不下去了。建议打电报,不要这样讲。我要打电报,话都是彭的。写好电报交彭和尚昆,彭不签字。不签字不对,并不勇敢。从那以后,觉得此人不简单。以后想极力合作,求同一性,差别性少提,但搞不好;同彭这样的人,难搞成朋友。高岗事件前,对我有七八点意见,有些事同我毫无关系。如一件事,召集华北座谈会。账挂在我身上。另一件事,同去看关向应,关流着泪说:‘彭总,你不要反对毛主席,闹派别,我是快死的人了。’觉得我没发表意见,对我不满。高岗事件前,讲了对我很多不满的话。这种话,我沾不到边。有些不满并没有讲出来,延安整风审干,也不满意我。感觉彭的思想有自己的一套,同意主席讲的有野心,要按自己的面貌改造党和世界。根本问题在此。当面讲这些话。”

彭德怀在会议结束时说:

“不管会议最后给我做出什么结论,我保证做到3条:1、不会自杀。2、不会当反革命。3、不能工作了可以回家种田,自食其力。”

这次会议中午也没有休息,依然是吃包子充饥。

接着,在传达常委扩大会议精神的中央委员全体会议上,林彪、周恩来作了长篇批判彭德怀的发言。刘少奇在简短的发言中说:

“彭德怀同志发生这样一件事情,不是偶然的。1945年彭有篇检讨,谈到党内发生错误路线时,他要跟着走一段,但走不到底。有同志说,他有魏延的反骨,他有异己性,总是有刺,有时候就发牢骚,就骂。毛主席看出他的问题,这次在常委会上,毛主席讲,你这个人就是要闹分裂的,去年5月讲防止党的分裂,就是指彭德怀同志。说,这个人那么难于合作。主席讲三七开,是这样讲的:一二三次反‘围剿’是合作的;长征中反张国焘,除个别问题外,基本是合作的;解放战争时,基本上是合作的;抗美援朝,除开有些问题外,基本合作的;整个8年抗战是不合作的,有些时候是合作的。彭德怀同志有可能改造过来,他有动摇性。他这次要算大跃进的总账,不讲就不讲,一讲一大堆。因此这次对他算总账,很有必要。”

8月1日夜,毛泽东将他在7月29日批示3篇报道及批语批给王稼祥,又写了一封信,他写道:

稼祥同志:

此件(指赫鲁晓夫1959年7月在波兰讲话时攻击人民公社的材料——笔者注)请看一下,有些意思。我写了几句话,其意是驳赫鲁晓夫的,将来我拟写文宣传人民公社的优越性。一个百花齐放,一个人民公社,一个大跃进,这三件,赫鲁晓夫们是反对的,或者是怀疑的。我看他们是处于被动了,我们非常主动,你看如何?这三件要向全世界作战,包括党内大批反对派和怀疑派。……

8月1日晚10时,毛泽东给周小舟写了一封信,并附上《昭明文选》卷10中的《邱希范与陈伯之书》。

陈伯之是南朝齐梁间人,目不识丁,少时臂力过人,干点偷禾盗船的勾当,被人割掉一只耳朵。时逢乱世,曾任齐江州刺史,后降梁武帝,不久谋反失败,渡过长江投奔了北魏。4年后,梁武帝的弟弟临川王萧宏让他的记室邱希范写了一封信给陈伯之,这就是有名的《邱希范与陈伯之书》,陈伯之接信后重新归降梁主。

毛泽东在信中写道:

周小舟同志:

“迷途知返,往哲是与,不远而复,先典攸高”,几句见邱迟与陈伯之书。此书当作古典文学作品,可以一阅。“朱鳍涉血于友于,张绣剚刃于爱子,汉主不以为疑,魏君待之若旧”,两个故事,可看注解。

毛泽东 8月1日夜10时

如克诚有兴趣,可给一阅。

8月1日深夜,田家英来到180号院,卫士引着他登上2楼,他一进门看见毛泽东就哭了,“哭得很厉害”“放声大哭”,腿也软了,卫士劝不住。毛泽东只好离开沙发过来劝,也劝不住。田家英哭着说:

“主席,我年轻,没经验,上当受骗了。”

他一边流泪,一边检查,一边揭发。毛泽东一支接一支吸烟,脸色凝重,并无惊愕、震怒之类的声色,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原来,田家英曾经多次和水电部副部长、毛泽东的兼职秘书李锐谈话,他的话后来被李锐称之为“危险的交心”,李锐是这样记述的:“田家英说,在他离开中南海的时候,准备向毛泽东提3条意见:一是能治天下,不能治左右。二是不要百年之后有人来议论(这是我们不止一次谈论过的赫鲁晓夫做秘密报告之事)。三是听不得批评,别人很难进言。第3条他感触最深,谈过反右派前夕的一些情况。我们都感觉毛泽东对经济建设太外行,去年不到前台来指挥就好了。他还讲过这样一副有针对性的对联:隐身免留千载笑,成书还待十年闲。我们都认为,毛泽东不如总结中国革命经验,专门从事理论著述为好。”

这一次,田家英把自己讲的话检讨了出来,把别人讲的揭发了出来;会上谈的说一遍,会下议论的也交代了出来,诸如:“好大喜功,偏听偏信”,“到了斯大林晚年”,“独断专行”,“有些像铁托”,“错误只有错到底才知道转弯,一转就是180度”。

毛泽东用力将烟头拧灭在烟灰缸里,轻轻叹口气,说:

“唉,莫哭,莫哭了。你还年轻,要振奋精神,继续搞好工作。”

他送走田家英,不停地踱步,横在面前的那堵墙,终于坍塌了一块墙角。

后来有人怀疑田家英和彭德怀有联系,经调查,他与彭德怀并无联系。毛泽东在一个发言材料上批道:

“这是挑拨,秀才还是我们的。”

这个批示保护了田家英,田家英又向毛泽东做了检讨,得到了毛泽东的谅解。毛泽东对田家英说:

“照样做你的秘书吧。”

欲知庐山会议上的事态如何发展,且待下一章详细叙述。

东方翁曰:毛泽东在写给周小舟的信中引用典故劝他“迷途知返”,这本是爱护部下的一番良苦用心,却被一些人污蔑为玩弄封建君主一类把戏。真是岂有此理!难道眼看着自己的同志沿着错误的道路滑下去而不规劝,才是应该的吗?田家英不是也犯了同样的错误吗?但他知错能改,认真检讨,就得到了毛泽东的谅解。毛泽东说:“照样做你的秘书吧。”难道这也是什么把戏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往往是反毛者的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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