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困潦倒、土匪横行——民国旅行达人薛子中记录的贵州省兴仁县

解放初期的兴仁县城(兴仁市史志办提供) 

 1935年7月11日,贵州省兴仁县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来了一位特殊的行人,他独自一人背着行囊,脖子上挂着一台相机,操着一口河南口音,前几日从关岭县的花江坡过花江铁索桥,经贞丰县平街进入兴仁县境的回龙、巴铃后到达兴仁县城。他用日记的形式,记载了巴铃同道上吸食鸦片的中学生,描述了民国兴仁县政府门口吊儿郎当的卫兵像一个土匪,他看到了当时的兴仁县城景象:“县境尽山、地方苦瘠……矿产蕴藏颇丰,煤遍地皆是……惟因交通不便,匪患频仍……”,他还记录了前往兴义途经交乐时,把放牛人的吆喝当成了土匪。

 这个人便是民国学者、中共地下党员薛子中。 

关于薛子中

穷困潦倒、土匪横行——民国旅行达人薛子中记录的贵州省兴仁县

薛子中(1907-1937) 光绪三十三年(1907),薛子中出生于河南省济源市克井镇北社村,1927年他在冯玉祥所属部队冯治安部做政治工作,结识隐蔽在此的地下党员宣侠父,遂参加中国共产党,1930年5月薛子中在豫西的宜阳、嵩县、新安、渑池等地从事党的地下工作,1932年3 月,薛子中任中共济源县委书记和济源县红军游击队军事委员,1932年4月13日与党继新领导黄背坪起义失败后逃离济源到濮县隐蔽5年,1932年10月27日,党继新被捕牺牲后,薛子中失掉了组织关系。

1935年夏天,薛子中准备沿中央红军走的路线寻找党组织,由广西进入贵州黔南,后经贵阳、安顺、黔西南进入云南,后又从云南折回贵州毕节进入四川,遗憾的是最后未能追上红军步伐,只好从湖北回到老家河南。

 兴仁路上见闻《鸦片化的中学生》

 1935年6月17日,薛子中由广西河池进入贵州独山,于7月16日从兴义进入云南江底,历时29天,途经独山、都匀、贵定、龙里、贵阳、安顺、镇宁、关岭、兴仁、兴义10个县市,详细记载沿途风土人情。给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盐巴和鸦片这两样硬通货,那时的盐巴“食菜时用筷将菜向盐巴块上蘸,使之带上一点咸味……普通人民多淡食,所食之菜能以在盐巴上蘸上一点盐味的,已经不是普通一般人所能享受了。”当时的贵州全省上空,笼罩着阴森恐怖的鸦片烟雾,“贵州全省的税收,每年八百余万,其中地丁七十万元,盐税附加一百五十余万元,余则全靠鸦片。”鸦片税收竟然占据全省税收的72.5%!原本贫苦的生活被鸦片侵蚀得满目疮痍、毫无生机,“省政府的各厅各科办公室内常有鸦片灯在床上陈列着,师爷们办公前固然得吞云喷雾一番,办公后还得过一番瘾,来使精神兴奋一下。”

薛子中就是这样一路走来,于1935年7月11日进入兴仁,首先写了一篇《鸦片化的中学生》记录当时的场景,原文如下:

 由平街(今贞丰县平街镇)西南行,越二岭,十八里至白衣田,附近树木丛茂,土地肥沃。 又二十里至滥木厂(今回龙镇),有居民数十户,饭店数家,进午餐。过此西行,土地硗瘠,居民稀少。二十五里至卡子,有茅屋六七家,荒凉满目。又二十里至巴岭(当时称巴林,今巴铃镇),宿,本日计程八十五里。 十一日发巴岭。由巴岭至兴仁这段路,不时有匪徒杀人越货,未出发前,是格外提心吊胆。有一位姓蔡的老头,在巴岭停留四五天不敢前进,但仍候不到马帮,今天见我们冒险前进,他大约已是等得有点不耐烦,乃亦随之而行。

由巴岭西南行,途中荒凉不见一人,二十里至三茅坡,有茅屋三四间,休息,脚夫吸食鸦片。随后有二青年至,年均十七八岁,衣冠楚楚,亦于是处休息,脚夫吸烟后,他们二人亦借用烟具,取出身上已烧熟之干烟泡,作一番吞云吐雾。过瘾后与之谈话,知系兴义县立中学二年级学生。贵州人的吸食鸦片,真可算是普遍,就是中学生也不会在例外。 下午三时抵兴仁,住南门外坝上一张姓客店。初入店,店主问以“先生们是否随马帮来?”我们答以“不是”,店主连摇头咋舌说道:“真乃好运气,这些时不随马帮走路,没有不出岔子的。” 

兴仁县城见闻《兴仁的苗匪》

穷困潦倒、土匪横行——民国旅行达人薛子中记录的贵州省兴仁县

 民国兴仁县政府县长赵德生(1935年3月至6月任) 

 当天下午三点,薛子中有惊无险地抵达兴仁县城,他还见到了当时的民国兴仁县政府县长赵德生,前三个月,中央红军(中央军委纵队前梯队、红五军团)经过兴仁县城,赵德生卷起县府大印跑到云南师宗躲了半个来月,红军走后他才回到兴仁,薛子中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任命为安南县(晴隆县)县长,只是还在等新的行政长官到达。

薛子中对兴仁的记录以《兴仁的苗匪》为题,全文如下:

 兴仁县政府门首,有一守卫士兵,这个士兵除过一支枪外,别的是无一点士兵模样,头上是缠着厚厚的白布,身上穿的是一件蓝色长衫,腿上穿的是一条白裤,脚是光赤着,子弹带斜佩在长衫上,嘴里噙着一根旱烟袋在吸着烟。 他幸而是站在县政府门首,若是在路上走,谁敢说他不是土匪呢! 县长赵德生君,系一青年,头脑尚清楚,在任年余,与地方感情尚好。

 近因兴仁划为第三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所在地,赵君调任安南,新任专员刘干俊氏日内即可到任。刘君前任江西南丰县长,过赣时曾有一度晤谈,其人精干有为,南丰任中,政绩卓著。惜我们未能在兴仁久留,未得与刘君再度晤谈,特留一名片于赵县长,请其于刘专员到任时,代为致意。 兴仁居盘江八县之中,城内人口八千余,商店甚稀落。县境尽山,地方苦瘠,农产物米及包谷,丰年亦不足食。矿产蕴藏颇丰,煤遍地皆是,锑及水银蕴藏亦多,前曾用土法开采,惟因交通不便,匪患频仍,今则完全停工。

 全县人口仅三万余,苗民约占半数以上。苗民分有水户苗、黑苗等。年来苗民因生活日艰,铤而走险,流为匪徒持戈矛镰刀劫路杀人者颇不少。惟此等苗匪,仍畏官如虎,其所劫掠,全为过境之小商人,如系公务人员身着制服,虽只身行路,苗匪亦不敢向之行凶。即身着便服,如遇苗匪,声明系公务人员,拿出护照证章等给他们看,他们亦可放之而行,可见苗民性驯,为匪实生活压迫使然。

 去兴义路上见闻《一段冒险的行程》

在兴仁呆了一天,薛子中便出发去兴义,他从今天的保驹上猴子坡经交乐后入兴义境内,这一带土匪出没,需要结伴而行。薛子中专门雇了一个脚夫帮忙背行李,同时也是为了壮胆,但是路上被一个放牛人吓得不轻,这段路用《一段冒险的行程》为标题,前半部分原文如下:

 十二日,发兴仁。 在兴仁问到往兴义去这段路上的情形,谁都说不随马帮是万万走不得,特别是到万屯的一段路。不过昨晚赵县长向我们曾这样说:“这段路土匪是有的,但你们身上没有带什么重要东西,银钱也不多,尽可放心。这里的土匪不管是汉人或苗人,他们都是只要钱不伤命,而且你们都身穿黄色制服,这些土匪定以为是什么军队过境,必不敢行劫。”今早我们即决定冒险前去,但同行的蔡老头无论如何只是说:“没有枪护送,万万走不得。”他再三要求我们请县政府派枪护送,我们受不过他的纠缠,乃写一名片与赵县长,请其派人护送一站路。候至九时仍未见到县政府所派之护送枪支来,乃索性而行。相隔数十分钟,蔡老头同县政府所派之护送团队随后亦来。沿途尽山,凉荒无一人,三十里至交那,县政府所派之护送团队,至此折返。交那有兴仁第六区公所,本欲请其转派人护送至万屯,但其所有区丁,均被派外出护送旅客,现无一人,须候至明日方可派人护送。当时我们即决定冒险而行,蔡老头总是不敢冒这险,仍滞留于交那,于是彼此即分手。 由交那西南行入山谷中,荒凉无一人,即鸦雀声亦无。行约十里,忽听远山上有唔唔的人呼声,脚夫老陈吓得面色如土,低声说道:“这声音一定是土匪暗号,这里正是出岔子的地方,不如咱们赶快地折回去罢!”当时我们心内亦忐忑不已,但既行至此,有匪即掉头折返,恐亦来不及,只有仍壮胆前进,乃强作镇定对脚夫说道:“不要害怕,土匪绝对不敢来,这声音一定是放牛人之呼叫,况且就是有土匪他也不能怎么样你们。”滑竿已早不坐,同脚夫都是加紧脚步向前走,二十里至大栗树,有南来苦力数人在休息,心中稍安。又二十里至万屯,危险地带已安然闯过,大家都长长出了一口气。脚夫老陈说:“先生们真乃是有菩萨保佑,到黄草坝(兴义)后,应该向菩萨献个大刀头(即猪肉块)才是吧!” 

穷困潦倒、土匪横行——民国旅行达人薛子中记录的贵州省兴仁县

 薛子中著《匹马苍山·黔滇川旅行记》

 读罢薛子中在兴仁的旅程,不禁感叹九十年前的兴仁,九十年前的贵州,竟然是如此的蛮荒与落后,感恩我们生在这个安乐和平、丰衣足食的时代!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购买《匹马苍山·黔滇川旅行记》这本书阅读,细细品味民国时期西南地区的奇闻轶事、风土人情。

作者简介:罗振飞,男,汉族,1983年9月生,贵州兴仁人,现为兴仁市文联文学艺术创作中心职员,系贵州省电影家协会会员、黔西南州作家协会会员、黔西南州摄影家协会会员、黔西南州书法家协会会员,兴仁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来源:民间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