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隐逸与风流:魏晋知识分子的三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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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汉末以降的乱世与儒学价值体系总崩溃的局面,知识分子的内心普遍陷入虚无,人生目标的不确定使思想世界被孤独痛苦充斥,在找寻意义的过程中,对政治采取何种态度成为他们必然要考虑的问题。从与政治关系的角度出发,这个时期的知识分子或许可以分为三种类型:政治知识分子、隐逸知识分子和“风流”知识分子(实在找不到好词,故暂取“魏晋风流”里的后二字)。政治知识分子顾名思义是与政治合作的,后两者则不合作;前者靠实现社会价值(尽管在一定程度上显得空洞)确立目标与自身主体性,后两者则对此心存蔑视,保持距离。

政治知识分子直接参与政治,在回答“人生苦短”的问题时,他们把建功立业作为主要答案,而及时行乐是增加生命厚度的弥补手段,曹操及以他为中心的作者群所开创的“建安风骨”最具代表性。但也要看到,建功立业、及时行乐还远不足以消解人生的悲剧意味。曹操在《短歌行》中写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曹丕则在《大墙上蒿行》中说:“人生居天壤间,忽如飞鸟栖枯枝。我今隐约欲何为?”以分裂与战乱为主调的世道中,生命的过快消逝,让他们内心深处仍然把握不住人生价值的具体感觉,因而,再伟大的政治理想在反复对生死议题的探讨中,显得愈发遥远且空旷,呈现出悲凉的底色。

隐逸知识分子以陶渊明为代表。从陶的经历与其主要作品中不难看出,这一派知识分子放弃了对社会群体的普遍关怀,向内转入对个人生活本身的关怀。纵观田园诗、山水诗、招隐与反招隐诗以及游仙诗,都显示出用朴素的生活情趣拒绝与政治合作的特征。但这一派知识分子构筑的精神园地与道家又不尽相同,他们没有走向完全的消极,仍然肯定人的主观激情与反抗精神。从陶渊明《读山海经》中对精卫、刑天以及《咏荆轲》中对荆轲的歌颂,到《桃花源记》里为理想社会描摹蓝图,都能体现隐逸者们处在社会与个人、入世与出世之间的矛盾,他们的一往情深往往被现实辜负。正因参与政治的无意义,才让郭璞萌生“高蹈风尘外,长揖谢夷齐”的念头,但逃避会转化为另一种痛苦:世界上没有真正的仙境存在。

“风流”知识分子是三者中形象最清高狷介的一类,若曹操在朝,陶潜在野,那么阮籍、嵇康等人则处于夹缝之中,环境最为压抑,这才有所谓“穷途之哭”。他们拒绝与政治合作的方式更为激进,是以标榜独特人格、正面对抗世俗中对虚伪黑暗来进行的。他们最需要确保自身的尊严不被侵犯,因此也最容易在激烈斗争中落得悲惨下场,只需要一句“非汤武而薄周孔”,权力就能使异见者身首异处。我很赞同鲁迅先生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的解释:他们并非礼教的破坏者,而是信礼教固执到极致的。醉酒、谈玄只是怕清醒时、严肃时说错话,他们毫无力量真正抵抗权力,而以积极之表行消极之事。魏晋风流华美的皮囊,附着在脆弱的骨架之上,内容物是嵇、阮“师心”“使气”(刘勰语)的文字,以及一系列看似潇洒的行为艺术。组织他们文学与生命的悲剧性基调,正如顾恺之所言:“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

人是构成社会的基本单位,政治运作着整个社会,也分配着人的生命,处理与政治的关系,最终目的是给出个人对生命的看法并付诸实践。于是可以看到,对于生命,政治者重功名;隐逸者主顺应;风流者求本性。无论是献身于经国大业不朽盛事,还是遁入陵薮归去来兮,抑或在高压下以药酒玄学麻痹自我,处于动荡大时代的魏晋知识分子们殊途同归,总在追问着何以为人,追寻着活的意义。

来源:铜吼玉,作者简介:东篱小斋,不常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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