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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碰到过深信自己会被毒杀的人么?”

听到奈良井明世的话,三个朋友都不约而同转过来看着她。

“当然有啊!”

后藤慎司回答道。

“不止毒杀,相信自己会被绞杀和被枪杀类型的人也有呢。每个月都有人向警视厅报案,说自己会被杀。这样的人总是很亲切,让我们满怀同情但他们总用断然接受的态度来处理这件事。听他们说话的时候,安慰他们,要他们放心。但紧接着他们总会和你的愿望背道而驰,依然坚持相信自己会被杀。现在报案说自己会被杀人的例子中无一不是如此。”

“时常在门诊室碰到这样的患者0这些都是得了被毒杀妄想症的。”

微笑着回答的是竹野理恵。

“被毒杀妄想症?”

“就是总是妄想自己的食物和饮料被人下毒。他们总是相信食物和饮料中有奇怪的味道和气味,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被加入,味道和气味都是他们的幻想。”

“在你认识的人当中。有相信自己会被毒杀的人么?”

说话的是房东峰原卓。

“嗯,确实有的。在我的同业者中有个叫西川珠美的人。因为家族很有钱的缘故,在目白一座古朴的大宅中居住。她就被毒害妄想附身了,妄想自己会被自己的保姆毒杀。”

东京三鹰市井头公园附近,有座名叫“AHM”的四层公寓楼。

这栋外观贴满茶色瓷砖的建筑总给人某种沉稳肃穆的感觉。

因为离车站和商店街都很近,因此居住条件可以说得上是相当优越。

“AHM”这个名字可能显得有点奇怪,但只要看到被刻在入口花岗岩上“Apartment House of Minehara”的文字,疑问立即消释了。

公寓已经建成十年了。每层楼可以入住三户人,全部都是2DK的屋子。现在住有十户人。

四层楼只住了十户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整个顶层全部是房东自己的住所。

七月四日,星期五的晚上。

奈良井明世和他的三个朋友,惬意地坐在顶层的房间里。

因为“AHM”每层都是2DK的三间房,因此顶层合三为一的房东住所显得相当广大。

玄关、起居室、书房、厨房、卧室、客厅,相比之下每一个都很宽敞。

明世他们现在就呆在房东的书房里。

书房的面积大概有十二畳。

毗邻西面和北面的书架上放着房东自己写的歌词,除此之外,还密密麻麻摆着法律、美术、文学、历史等各类书籍。

通往起居室的房门开在南侧墙面上,墙上还挂着古董时钟、房东的律师资格证书和一张老妇人的相片。

东面有一扇向外打开的大窗户,因为起居室的窗帘被拉上了,因此这里是中午眺望井头公园风景的最佳场所。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沙发旁的玻璃桌上放着房东亲手为他们沏的红茶和一碟小饼干。

明世是一位翻译,住在公寓的三层。

坐在他旁边,举止优雅地喝着红茶的是竹野理惠。她是中央医科大学付属病院的一名精神科医生,住在二楼。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后藤慎司真张着大口吃着饼干,看他的吃相绝对和优雅沾不上一点边。他也是公寓的住户,住在一层。

这三个人全部都是三十二岁。

跟他们在一起的这栋公寓的主人房东峰原卓脸上洋溢着微笑,享受着红茶带来的阵阵茶香。

他今年大约五十五岁左右。

峰原身材精廋,身高近一米八。

峰原有着迥异于日本人的面容,显得很有立体感,平常目光总是沉稳安详,但偶尔也会露出让人大吃一惊的冷峻目光。

他的声音低沉响亮,说的话十分睿智。

大概去当话剧演员他也可以获得成功的。

峰原过去长年担任一名民事律师,后来因为获得伯母的遗产辞去了律师的工作,来此地建了这栋公寓。当起了房屋管理人,过起了悠闲自在的生活。平常的爱好就是专心于犯罪的研究。

因为三个人的工作关系的原因,他们对犯罪也很有兴趣,因此和峰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峰原时常会邀请他们到他家来做客。

今天和以前一样依然喝着峰原给他们泡好的红茶,漫无目的地谈天说地。

现在他们正在就明世突然想到的一位熟人的事讨论了起来。

“西川珠美夫人为什么深信自己会被毒杀呢?”

理惠萌声细雨地问道。听她说话,不管什么话题都显得那样轻松。当然这主要源自于她长期担任精神科医生的缘故。职业要求他们待人接物要温柔体贴。

“具体的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个倒是知道毒杀她的那个人。那就是跟她居住在一起的女仆富樫加寿子,这是她对我说的。”

“请详细说明一下。”

“我知道她有妄想这件事是在一个月以前。我想要借向她借一本稀有外文原版书所以到她家去访问。她拿出了红茶来招待我,但那些红茶实在让人疑窦丛生。”

“如何疑窦呢?”

“就是她招待我的是罐装红茶。”

听到此话,慎司露出了完全不屑的表情。

“这哪里有什么疑窦,很正常啊。”

“可是珠美夫人是一个过惯了地主资本家生活的老富人啊。有钱人和屌丝最大的差别不就是喜欢装那啥么?所以她喝红茶是很讲究的。无论是大吉岭①还是阿萨姆②亦或是乌巴③,都是要把这茶叶放入玻璃制的小杯子里,每天用英式的方法沏好茶。热水的温度和时间都要精确地把握。茶壶和杯子也很讲究,都只用royal dulton④这个牌子的。这样的人会喝罐装红茶,不觉得很奇怪么?”

听了明世的这一席话,峰原也来了兴趣了。把手上的杯子放在了桌子上,用他一贯沉稳的语调问道。

“为什么喝红茶的理由她说了么?”

“嗯,问她的时候她就说了一句‘用轻便的罐装红茶一点都不奇怪吧。’就搪塞过去了。她说的时候表情很僵硬,声音也很不自然,怎么看都像是在说谎。以上这些听起来可能会有些失礼,毕竟都只是我的臆测,完全没做什么调查。不过在将要告辞的时候,加寿子她……”

“就是先前提到的那个女仆吧。”

“是的。就是那个在珠美夫人的房子里已经服侍她将近二十年的老仆人加寿子,在我离去的时候对我说了几句悄悄话,她表情痛苦地说道:‘夫人啊,她认为我会下毒害他啊。’”

峰原点头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明白她和罐装茶的用意了。像茶壶、茶杯这样的容器投毒可能都太容易了,使用易拉罐就不用害怕了。因为使用易拉罐甚至连注射投毒都做不到。而且易拉罐口很小在被打开以后投毒也很困难。”

“加寿子在告诉我珠美夫人妄想的时候,眼神里真是充满了悲伤。毕竟伺候珠美夫人这么多年,居然被主人怀疑成一个要下毒害人的罪犯,是个女仆都是不能接受的。”

“珠美夫人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加寿子有说么?”

“是从今年的三月二日开始的。珠美夫人找茬说加寿子给她泡的红茶有奇怪的味道然后就不喝加寿子泡的红茶。从第二天开始就自己出去买罐装红茶回来。这样加寿子当然不能忍受了,就问她这么做是为什么。珠美夫人怒瞪着加寿子说‘你想下毒害我啊!’非常义正词严,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加寿子当然一脸茫然,解释说这都是不可能的,但珠美夫人充耳不闻。‘你憎恨我,就横下一条心悄悄下毒害我,要夺我的遗产。’在拒绝喝加寿子准备的红茶的同时,连加寿子做的饭菜也再也不吃了。完全只吃外卖。显然,这样的饮食结构是失衡的,但加寿子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暗自叹气了。反正从此以后,只要是加寿子经手做的东西,珠美夫人是一概不吃。”

“在三月一日以前珠美夫人都还没有这样不正常么?”

“嗯,就是从三月二号的早饭开始突然变得不正常的。看得寿美子那种心力交瘁的样子,真的很同情她。在夫人的家里服侍了近二十年,到头来还是被主人怀疑成下毒的罪犯。”

“碰到这样的情况,珠美夫人怎么不报警呢?”

慎司问道。

“像这样的事。警察去了除了自己去试毒以外,还能做什么呢?他们也是告诉她叫她好好保护自己罢了。”

“警察如果不来的话,反倒麻烦了。警察来的话,对她一顿说教,告诉她毒杀是何等愚蠢的想法。要是不去怎能说教呢?”

“那么关于先前说到的被毒害妄想,理惠你能详细说明一下么?”

明世向理惠询问道。

毕竟这是理惠——一个精神科医生来说,这是她的专业领域。

“被毒害妄想,英文称作delusion of poisoning,是综合失调症的一种。”

“综合失调症?”

“以前这种疾病被称为精神分裂症,临床表现为容易妄想,常常产生幻觉,有思考障碍,感情变得冷漠抑郁,言谈有障碍,对生活和工作缺乏积极性等等。当然一个患者不会表现出上述的所有症状,具体到每一个人临床症状都是有所不同的。”

“那妄想具体的实例都是怎么样的?”

“总是认为有人要害自己的叫迫害妄想,总是怀疑另一半会出轨的叫嫉妒妄想,总认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不久于人世的叫心病妄想,认为自己犯了罪的叫犯罪妄想,认为自己心里的想法被他人读出的叫思考传播妄想,道路上垃圾飞落就认为世界快要末日这样把一些完全不搭界的是联系在一起的叫关系妄想,认为自己是神或者名人后代的叫做血统妄想,除此之外,妄想内容还被分成了其他各个种类。像被毒害妄想这种情况,患者总是把下毒和一些很琐碎的事情联系在一起。食物味道有一点奇怪,这是被下毒的证据。器皿摆放位置不对,这也是被下毒的证据。总之,一切的事情都可以成为下毒的证据。虽然在旁人看来感觉这个人很奇怪,但至少在患者的主观世界并没有混淆虚拟和现实。症状进一步发展的话,就会产生幻觉,但其实那些气味和味道跟本就不存在。这样无论对患者来说还是对患者周围的人,都是非常难受的体验。”

理惠笑眯眯地说着。

外表和说话的内容实在是太不平衡了。

“那得病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说实在,至今也不是很清楚得病的具体原因。但是,经过研究发现得病患者的脑内总有一种在神经细胞之间传播神经刺激的物质多巴胺⑤会含量过高。多巴胺过高主要是性格上面的原因,压力过大或是性格过于极端都被认为和患病有着复杂的关系,不过具体的机理现在还不清楚。但归根结底多巴胺过剩是十分容易患病的,外部压力使多巴胺活性化,多巴胺的分泌又会不断强化外部压力使症状恶化。踏入恶性循环。”

“有治疗的方法么?”

“如果进行适当的治疗是可以被治愈的。综合失调症患者的比例只占到总人口的百分一左右,绝对不是什么特殊的疾病。十二指肠溃疡和胃溃疡的患者加在一起差不多和这个病差不多。是很常见的一种疾病,并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疑难杂症,恐怖疾病。”

“如果请医生诊断的话,综合失调症是不是会被诊断出来?”

“你说的是要她来我们医院做一次检查么?”

“要是这样就好了。现在要是跟她说什么要她去就医的话,她大概会生气吧。现在这种情况,需要一个自尊心高的人在恰当的时候……”

立即,明世想出了办法。

“这样,明天她在家里会有一个茶会,我也在邀请之列。理惠要是可以的话,悄悄地帮她看一下病怎么样?”

“好的,不过茶话会一定是英式的咯?”

“是的,她的祖父年轻的时候曾留学英国,养成了喝下午茶的习惯,回国以后依然保留这个习惯。珠美夫人很得她祖父的喜爱,小的时候经常在一起,自然就把这个习惯传给了她。所以现在经常会邀请认识的人到她家来喝下午茶。峰原先生要一起请么?”

明世试着邀请房东先生。

会产生这种想让房东参加的孩子气的想法大概是明世觉得房东长身绅士的形象跟英式茶话会很契合吧。

“十分抱歉,我拒绝。我跟着你一起去恐怕怪异了点。”

房东微笑着回答。

“我跟着一个去吧?”

慎司问道。

“你就拉倒吧。像珠美夫人她们那么麻烦的礼仪做派,想你这样粗鲁的人肯定不行的。”

“我哪里粗鲁了?你也不怎么样啊。跟理惠比,你不是也难说优雅啊。”

“烦死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工作么?好好工作吧。”

结果还是明世和理惠两个人去参加了茶会。

我们的刑警还是没份参加。

2

第二天下午三点前。

从JR目白车站走出来的明世和理惠,在站前叫了一部出租车。

只说了一句:“去西川夫人的宅邸。”司机立马就理解了。

珠美夫人果然是很出名啊。

只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午后,夏日的阳光倾泻在周围。

明世要是还跟往常一样,蓝色牛仔裤配T恤一副天朝民工的打扮,参加茶话会肯定是不行的。

今天她上身穿白色衬衫,下身套一条西装裤,显得素雅大方。

同伴理惠则是一身白色长连衣裙的打扮。

虽然理惠很讨厌夏日炎热的暑气,但在同性的明世看来被灿烂阳光照射到的理惠依然显得那么的漂亮。

出租车向目白大道以东开去,不久向右拐了个弯。

一条闲静的马路慢慢延展开,眼前绵延着一道极富年代气息的混凝土墙。极为夺人眼球。

那就是珠美夫人的宅邸。

房子的面积大概有一千坪之多。

珠美夫人虽然和明世一样同为翻译,但她工作完全不是为了生计,纯粹只是拿这个当做兴趣罢了。

在混凝土墙中央,有一扇装饰着藤蔓花纹的铁质大门。

显然这就是正门了。

司机在门前停了下来。

在宅邸对面的空地上,挖掘队正在进行着挖掘工事。

看样子,这里又要建一座高层公寓楼了。

一下出租车,被闷热的暑气包裹的身体很快就出汗了。

推开大门,踏在由石子铺设的小道上,两旁是种满黄杨的树丛。

小道前方是一座砖砌的二层洋楼。

整座洋楼是以法国新艺术派的风格装饰的。

窗子是古朴的上下窗的设计,从尺寸大小来看,天花板应该会显得比较高。

墙壁和周围的地面上完全看不到一丝的杂草和常春藤,想是经常修剪处理的结果。

在黄杨树丛两旁的广阔空地上,有个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的花园。

因为夫人的宅邸正面是朝南向的,所以不会遮挡到照射到在房子前面空地的阳光,因此花草树木都生长地非常好。

不过宅邸对面即将建起一栋高层公寓楼,阳光就找不到花园了。

明世不经有了一丝担心。

现在这季节,花园里的各色蔷薇正争奇斗艳地竞相怒放着。

两人入迷地看着这样华丽的光景边走近宅邸。

“这真是只有在电影里才能出现的房子啊。”

理惠边说着边迈出优雅的步伐向前走着。

最好能配给她配一把阳伞,那一定很契合她的气质。

她的容貌也是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

“那个西川地产你知道么?这个公司一直到昭和四十年一直都是日本贸易公司的骨干力量,不过现在已经被更大的公司收购了,不存在了。这宅邸是在昭和十年,珠美夫人的祖父担任社长的时候建的。珠美夫人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一直把这座房子当做她的心灵花园,心中圣地,非常注意房子的陈设和打理,任何一点简陋粗鄙都会让她非常生气。理惠在这里你要做什么工作?可要说实话哦。”

“自行车修理工啊。”

“自行车修理工么?”

理惠微笑着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鼓捣机械呢。”

“不行啦,换一个,这里根本就看不到啊。”

“那就画画吧。”

“画得好么?”

“若是让我画一个南瓜,一定会被搞错成成西红柿的啦。”

“在我小的时候。幼儿园的保育员阿姨也曾让我们画过南瓜,跟理惠很像哦。”

在石子路上又走了二十米,到了玄关前面。

玄关门的材质是厚实的橡木,镶着一个青铜狮子的门把手。

明世开始叩门。

等了一会门被打开了,是女仆开得门。

加寿子已经过了四十五岁,一张圆脸,有点微胖。

可能是因为被珠美夫人怀疑的缘故,多少显得消瘦了一点。

“快请进吧。”

“请这边走。”加寿子头压得很低,领着两个人往前走。

玄关前面就是大厅。

走进房内,身体一下被凉爽的空气包裹住了。

在远处陈设着一座宽阔大气的木制楼梯。表面翻出米黄色的光泽。

不过在旁边还建了一座和楼梯极为不协调的小型电梯。

这样的设计主要是因为珠美夫人十年前遭遇了交通事故,造成下半身残疾,余下生活都需要在轮椅上渡过。

这座电梯就是方便她上二楼的工具。

不过视房子是自己生命的珠美夫人貌似还是相当反感电梯的设置的,但为了日常生活的顺利地通行她还是得心不甘地使用它。

加寿子打开了大厅东面双开的大门,明世他们走了进去。

门内是餐厅。

中央放着一张木制的圆桌,四个人围着它坐着。

“明世小姐,欢迎你的到来。”

在四人当中的珠美夫人用她尖锐高亢的声音说道。

她的体形丰腴,坐在轮椅上。

到今年她应当要五十五岁了。

“这位是我的朋友竹野理惠小姐,是跟我住在同一座公寓的。”

明世介绍道。

珠美夫人一看到理惠,发出了极为夸张的欢迎声。

“真是个美人啊。既然是明世小姐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随便一些千万不要拘束啊。”

说完又用极其戏剧化的举止指向了余下的三个人。

“我给理惠小姐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律师顾问古泽清吾先生。”

古泽清吾已过六十岁,身穿完全没有一点褶皱的西服,显得相当严谨认真。

他只是斜眼瞥了一下理惠,说了一句“欢迎”而已。

“这是我的外甥真一。他任职于综合医院,是一名内科医生。现在也是我的主治医师。”

真一个子很高,四十岁左右。

虽然是个美男子,但一副骄傲自大的样子就摆在脸上。

看向理惠,说道:“明世,你的朋友真是所谓人们说的完美女性啊。你是演员么?抑或是模特?”

理惠莞尔一笑,“我现在是幼儿园的保育阿姨。”

“保育阿姨么?跟小朋友在一起不觉得很难受么?”

“当然不会,我很快乐呢!各位请不要对我再有什么无谓的想象了,不觉得无聊么?”

“无谓的想象?”

真一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明世慌忙用手肘碰了一下理惠要她闭嘴。

“这位是我的侄女福岛芳子。现在在经营一家意大利产品商店。”

福岛芳子微胖,大约三十五岁左右。

穿着品味不怎么样的橘色连衣裙。

“这座房子就是意式的,看到了么?真是超群绝伦啊。我每次来都任意地到处参观,非常值得学习的。”

之后对着珠美夫人说道:“对了,刚才到客房看了一下,发现地毯不见了,怎么了么?”

珠美夫人看着加寿子,用跟刚才截然不同冷冷的话语问道。

“加寿子,怎么回事?”

“实在对不起。刚才在做卫生的时候弄脏了,现在被我拿去洗了。”

“请注意一点吧。想想你在这房子里都已经干了多少年了。去把准备好的茶水端来。”

“我知道了。”

加寿子离开餐厅去了旁边的厨房,之后很快回来了。

要照以前,端过来的应该是放在托盘上royal dulton牌子的茶杯和茶壶。不过今天加寿子拿来的却是冰桶。

加寿子把冰桶放在了桌子上。

冰桶中铺满了碎冰,里面放着罐装纯味红茶、奶茶和柠檬茶各两三罐。

之后加寿子又把盛松饼的大盘子端了过来。

这些松饼应该是珠美夫人在常去的那家面包店买的。

可以确定不是加寿子做的,珠美夫人也明白的在这种场合加寿子不能在这里让她有机会下毒。

“因为夏天要来了,就准备了一下冰镇凉茶。偶尔喝喝罐装红茶也是不错的。请大家随意,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珠美夫人环视各位来客对他们说道。

明世内心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珠美夫人完全不像是有被毒杀妄想的样子。

但是贸然地深入调查也是不高明的。

珠美夫人现在说这个勉强的谎言,还是为了掩饰自己对寿美子要毒杀自己的恐惧。

这种恐惧她是不会明说的,因为这对她来说是个莫大的耻辱。

“偶尔喝罐装红茶也很不错的。”

带着讨好般的笑容,明世拿了一罐柠檬茶,理惠拿了一罐奶茶。

罐的冰镇的效果很理想,外表面都渗出冰水来了。

无论真一还是古泽还是芳子,好像都事先从加寿子处知道了珠美夫人有被毒杀妄想这一档子事了。

对于和罐装红茶的事,没人询问珠美夫人理由为何,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地把手伸向了冰桶。

真一拿了柠檬茶,古泽拿了纯味红茶,芳子拿了奶茶。

最后拿的是珠美夫人,她拿的是纯味红茶。

“那么请各位享用吧。”

珠美夫人话说完,大家一起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

古泽的不快写在了脸上,真一只是苦笑,芳子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最大方还是理惠,她的微笑依然写在脸上。

大家一齐举起了易拉罐,然后把红茶送入咽喉。

喝完又不约而同地同时把空罐放在了桌子上。

这场面真是太滑稽了,明世禁不住这样想到。

说实话只知道喝cup tea的礼仪举止,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能把罐装红茶喝出优雅来了,明世想到。

嘴里冒出了一句《爱丽丝漫游奇境记》里的台词:“从来没经历过这样愚蠢的茶会。”

这时明世注意到珠美夫人悄悄地观察着茶会上的每一个人。

一面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一面毫不惹人注意地观察着客人们。

珠美夫人害怕的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说在客人当中存在珠美夫人认为会毒死她的人?难道珠美夫人的妄想对象不只寿美子一个?

看来调查的对象的范围又扩大了。

3

首先挑起茶会话匣的是真一。

他的口才相当出众,将作为内科医生所遇到有趣见闻一件件地娓娓道来。

每次说到好笑的地方,福岛芳子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连严肃的古泽清吾先生偶尔也听得不仅微笑起来。

只有珠美夫人碍于情面笑得十分僵硬。

到了下午五点,珠美夫人提了一个请求。

“实在对不起,我大概需要失陪一段时间了。因为年龄的问题,感觉有些疲劳了。”

在下午五点到六点这一个小时时间休息一下,一直都是这几年珠美夫人的习惯。

一听到女主人的说的话,加寿子立马就从厨房现身了。

推着珠美夫人的轮椅离开了。

不过,因为太慌张的缘故,重重地撞在了餐厅的门上,把珠美夫人从轮椅上摔了出来。

“你在到底在干什么啊?你是打算把门撞坏么?”

珠美夫人怒眼瞪着加寿子粗暴地质问着她。

加寿子连忙把珠美夫人扶了起来。

“实在抱歉。”

“这件错误,我不想再碰到了!”

整个场面显得颇为凝重。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加寿子珠美夫人接下来很有可能就要质问她下毒的事了。

明世赶忙站了起来。

“要不然的话,我来送珠美夫人回去。”

“这样也好,辛苦你了。”

珠美夫人的语气马上变得和善起来。

“让你来送我回去我就放心了。跟你比啊,我的那个仆人加寿子啊……”

看样子珠美夫人又要接着吐槽加寿子了,明世赶快推着轮椅离开餐厅。

明世推着轮椅进了楼梯旁边的小电梯上了二楼。

走廊向着东西向延伸开。

在南面(房子正门那一侧),并排着几扇房门。

那几个房间全部都是客房。

推着轮椅向西到走廊的尽头,那就是珠美夫人的房间。

珠美夫人的房间有两个小房间组成。

靠着走廊的那间是她的画室,靠里面的是她的卧室。

因此,要想到达卧室必须穿过画室才行。

明世推开了房门,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把房间的灯点亮了。

画室的面积有八叠,墙上挂着各种名家绘画。

都是些像莫奈、德加、雷诺阿等印象派画家的小品画作,都是她那位贸易商的祖父战前购买收集来的,现在是她的个人财产。

在入门的左手边,那侧朝南墙上镶着透明的大玻璃。

从玻璃往外望向宅邸的庭院花园,可以看到这个蔷薇盛开季节窗外的一片美景,不过很不凑巧藏青色的天鹅绒窗帘完全把玻璃挡住了。

因为画室的性质,这个房间没有放置任何的家具。

地板铺着表面短毛的纯白地毯。

本来以前铺的是长毛质地松软地毯,但因为在十年前的事故导致珠美夫人未来需要用轮椅生活,长毛会使轮椅的移动不便,因此就用另一块地毯把它替换了。

明世打开卧室的门,把轮椅推进了卧室。

里面的卧室面积也是八叠,有床、沙发、衣柜、化妆台、藤椅等各种家具,铺着和画室一样样式的地毯。

“可以把我抱到沙发上么?”

珠美说完,明世抱着她从轮椅移到了沙发上坐。

珠美夫人把身体深深地靠在了沙发上。

“太感谢你了,我年纪大了,到时候就很疲劳需要休息一下。等了六点还要拜托你再来接我下去,我不喜欢再让加寿子把事搞砸了。”

“我知道了,不过……”

“怎么了?”

“用不着对加寿子如此严苛吧。她一直都很拼命地为你工作,像她那样的优秀的人,现在已经很少了。”

对于珠美夫人存在着对加寿子的被毒杀妄想,明世隐晦地表达了劝告。

珠美夫人只是嘟嚷了一句“是么?”,然后闭上了双眼。

一句话也没再说了。

明世内心又深吸一口气,走出了珠美的房间。

一返回餐厅,古泽清吾和福岛房子对珠美夫人奇特的举止谈了起来。

“我从加寿子那里听说了。竟然偏偏害怕加寿子给她下毒,实在令人担心啊。”

古泽清吾说道。

福岛芳子频频点头表示同意:“竟然现在会拿罐装红茶来招待我们。叔母过去可是一个对红茶非常讲究的人,真是不幸啊。”

虽然福岛说话的意思带有惋惜,但语气却有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理惠这时正被西川真一缠着不断跟她搭讪。

看到此景,明世向理惠走近:“我有些话想我的同伴说下。”

这话算是帮理惠解围了。

把理惠拉到了角落,小声问道:“看到珠美夫人现在的表现你怎么想的?真是被毒杀妄想么?”

“如果是的话要采用什么治疗方法好呢?”

“主要还是要靠药物治疗。最有效的药物过去是氯丙嗪,现在是氟哌啶醇。就像我昨天说的,引起综合失调症主要是因为脑内在神经细胞之间传递神经刺激的多巴胺过剩导致的。使用这两种药物都是为了抑制多巴胺的工作。不过,这些药都只是尽可能地彻底减轻症状。重要的是通过减轻症状,能够使得患者的身体和心理恢复自信和自我调解能力。”

“那假如用这些药物还是没有治疗效果会怎么样?”

“症状会不断加重,社会生活也很越加困难,最后将导致人格荒废。”

理惠说这样可怕的事情仍然是一脸笑意。

“人格荒废?这太可怕了……必须想办法让她接受治疗。以后我们该怎么做呢?……”

接着就到了六点,明世心中的不安越发膨胀。

古泽清吾在五点十分的时候,说要去图书馆就离开餐厅了。

五分钟以后,福岛芳子说要看看宅邸的房间也离开了。

西川真一还在尝试骚扰理惠,不过看到明世睁眼瞪着他,他也不自讨没趣地离开了餐厅。

明世看着他走到了庭院无所事事地散步,偶尔把脸凑在蔷薇上,像是在闻蔷薇上的花香。

不过很快明世就看不到真一的身影了。

加寿子来把桌子上的冰桶处理掉,依然勤勤恳恳地打扫和清理餐厅和厨房。

明世和理惠仍然留在了餐厅,漫无目的地闲聊着,时不时帮加寿子点小忙。

到了六点,加寿子从厨房出来。

“要去接珠美夫人么?”

明世问道,加寿子应了一句“是的”。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我去接吧。珠美夫人今天心情不太好。”

加寿子苦涩地笑着。

“那好,拜托你了。”

“我也来帮忙吧。”

理惠也站了起来。

然后两人走出了食堂,上了大厅的楼梯,来到二楼的走廊。

明世打开了画室的门,走了进去。

这时,注意到地毯上竟然摆在一个奇怪的东西。

明世和理惠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

在进门的右手墙边,有一个红茶易拉罐。

口已经被打开,红茶色的液体流了出来,就像是罗尔沙赫氏测验⑥描绘的样子把纯白的地毯染上了脏污。

应该流出一段时间了,已经完全印染在地毯上了。

对这座房子特备在意的珠美夫人,不像是会把易拉罐扔在地板上的弄脏地毯的人。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世和理惠绕过了易拉罐向里走去。

进门的左手墙上的玻璃依然跟往常一样被藏青色的天鹅绒窗帘完全遮住了。

明世敲了一下卧室的房门。

“珠美夫人,可以进来么?”

没有回应。

再敲了一下门仍然没有反应。

明世再次跟理惠面面相觑。

“是在睡觉么?我们打扰了。”

明世把门打开,走进了卧室。

珠美夫人整个人倒在沙发边上。

嘴边有呕吐物的痕迹。

明世吓得腿软不能动。

理惠迅速靠近珠美。

举起了她的右手腕,摸了一下脉搏。

紧接着把而凑近胸口,最后拉开了闭上的眼睑观察她的瞳孔。

不愧是医生,面对这种情况很快就做出了反应。

理惠把头转了过来,平静地看这明世。

“已经死了。”

“真的么?”

“嗯,从没有外伤和嘴边有呕吐物来考虑,恐怕是中毒身亡。”

“中毒?被毒杀妄想附体的珠美夫人,喝下了毒药……”

明世惊呆了。

害怕被毒杀的人没想到真的喝下了毒药。

如果这样的话……

这时理惠说道:“珠美夫人恐怕是被毒杀的。下毒的就是画室地毯上那个被打开的罐装红茶。”

“无论如何现在先通报警察吧。”

明世拿出了手机,拨通了110。

4

明世和理惠首先把女主人身亡的消息告诉给了富樫加寿子,然后在让其他三位客人知道。

古泽清吾坐在一楼西侧的图书室中,正在看一本放在桌子上的大开本图书,听到珠美夫人死亡消息的时候他的眉毛微微得动了一下,马上合上了书,跟着明世他们一起去找其他人。

西川真一正坐在庭院的板凳上抽烟。

一听到这个消息,医生的职业病就犯了:“真的死了么?我要去确认一下。”

说完就朝着屋子的二楼跑去。

找到福岛芳子花了一点时间,我们不清楚她具体在哪。

不久以后,在二楼东侧的客房找到了她,她正在盯着屋里的室内装饰入神地看着。

一听到她伯母的死讯,发出了极为强烈的惊叫声。

他们在餐厅一起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真一从二楼走下来,向着大家摇了摇头。

“没救了。大概是服毒身亡。死亡时间离现在大概过了三十分钟。”

警察在报案后的十分钟,敲响了玄关的大门。

加寿子过去开门,把警察们引进家门。

来的是所管辖区域的地方警署的警察。

他们被引进来后,就到了二楼现场。

二十分钟以后,警视厅的搜查小组到达现场。

领头的是一个大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身材虽然矮小瘦弱,但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强势。

随后令人惊讶的是竟然在搜查队中看到了慎司的身影。

难不成今天是轮到慎司担班搜查?

明世举起了一只手向慎司示意,慎司却假装没看到。该死,明世心里暗暗骂道。

那家伙,摆什么臭架子啊。

警视厅的警察和地方警署的警察像是在交流着什么,然后那个小个子的中年男子和慎司走进了餐厅。

小个子男子拿出了他的名片,他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大槻警部。

慎司站在旁边,手里拿着记录本。

“首先,请各位报上自己的尊姓大名和现场发生的案发情况。”

警部用像匕首般粗暴尖锐的声音说道。

小孩听了一定会被吓得哭出声来的。

明世们介绍完自己后,就说了珠美夫人邀请他们参加茶会的情况。

“伯母的死因具体是什么?”

西川真一问道。

“是被氰酸钾毒死的。氰酸钾在地板上那个红茶易拉罐中被发现的。死亡时间是五点半。发现尸体是哪几位?”

明世和理惠举起了手,简单说明了发现尸体的情况。

五点的时候明世带珠美夫人上楼的时候,画室地板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物品。

当六点明世和理惠接珠美夫人下楼的时候,红茶易拉罐却把画室右手边强角的地板上的地毯染脏了。

两人进入卧室时,珠美夫人已经气绝身亡。

大槻警部边听边随声附和道,慎司则以一个怪异的表情做着记录。

“珠美夫人的死是她杀么?”

明世诚惶诚恐地问道。

警部赶快把他瞪视着明世的目光移开。

“是的。珠美夫人的死,主要就是因为那个在画室被发现的加入氰酸钾的红茶易拉罐。氰酸钾是速效的剧毒物质。在珠美夫人在卧室喝下红茶之后,毫无疑问是易拉罐红茶是被人走的时候放在绘画室的。也就是说把易拉罐放在画室的就是凶手。当然在易拉罐我们只发现了珠美夫人的指纹,没有发现其他任何人的指纹。而且在流通道路理应存在的指纹也完全没有,这就说明凶手在作案后做了细致的擦拭,把指纹都擦掉了。五点到六点之间,犯人来拜访珠美夫人,并让珠美夫人喝下了掺有氰酸钾的罐装红茶。无论是在拜访珠美时见机投毒还是事先就就把毒物加入在打开的罐头里,哪一个结果都是一样的。珠美夫人被毒杀。之后犯人在确认珠美已死之后离开了珠美夫人的房间然后粗声大意地把留在画室而不是杀人的卧室。”

“我考虑此为他杀其实是其他的原因。”

“喔,那是什么理由?”

“那就请专家说明一下。”明世对理惠说道。

“专家?”

西川真一讶异地皱了一下眉头。

“咦,你不是幼儿园的保育阿姨么?”

理惠扑哧笑了起来。

“事实上我是精神科医生。”

古泽和芳子听到这个消息都惊讶地看着理惠。

真一饶有兴趣地说道。

“哎呀,像你这样的女性是精神科医生,在你们的医院神经科应该也有像你同样特质的人员存在才对。那为啥要隐瞒自己是精神科医生这一事实呢?”

“是明世拜托我过来给珠美夫人诊断是否是被毒杀妄想。”

美男子的内科医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被毒杀妄想应该就是一种综合失调症。我想她确实是被毒杀妄想。”

这时大槻警部假装干咳了一声。

“别歪楼了,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他杀的原因。”

“所以原因就是被毒杀妄想啊,警官先生。”

“被毒杀妄想?这是什么?”

“想知道是么?”

真一就向大槻警部详细说明了有关被毒杀妄想的各项事宜。“叔母患上了这种叫做被毒杀妄想的病。以前的茶会上总是使用英式的茶杯、茶壶和泡法。但今天招待我们的却是罐装红茶。我想应该就是害怕有人在容器里给她下毒。”

“罐装红茶真的么?”

明世点头表示赞同,因此警部渐渐接受了被毒杀妄想的说法。

“确实这是很有力显示他杀的证据。一个害怕被毒杀的人是不可能自己服毒自杀的。既然是这样,那么被害者到底是在害怕谁给他下毒呢?”

令人尴尬的长时间的沉默出现了。

不过之后,加寿子还是决心开口承认。

“害怕的是我……”

大槻警部长久地注视着这个女仆人。

“你么?”

“是的,从三月初的早饭开始,她指责我泡的茶中有某种奇怪的味道。之后的第二天就开始自己买罐装红茶回来,我问她原因。她说是不能让我有机会给她下毒。不管我否认多少次她就是不肯相信我。这以后只要是我泡的茶做的饭菜她一律不吃,全部都只吃外卖。实在是让我太悲伤了……如果这样的情况再继续下去,我想我要接受这样的空闲才行了。”

“冒昧问一句,你能告诉我一下五点到六点之间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么?”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加寿子的身上。

明世看到警部眼里闪着别样的光。

难道,就凭着幻想认定加寿子是把珠美毒死的凶手?

女仆表情略显僵硬地回答。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餐厅和厨房干活。”

“有什么可以证明你的话么?”

加寿子刚想回答的时候,理惠大方地回答道:

“富樫小姐不是凶手。”

“五点到六点之间,富樫小姐呆在餐厅和厨房一步都没有离开。她一直都在我们的视线中。明世,啊不,奈良井小姐也可以证明。本来珠美夫人喝罐装红茶的原因就是认为富樫小姐会毒害她。只要富樫小姐在面前她的视线绝对不会离开自己的易拉罐,而且她也绝对不喝富樫小姐为她准备的罐装红茶。所以富樫小姐下毒是不可能的。”

虽然理惠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但说话的内容却非常有条理。

加寿子淡淡对着理惠微笑说了一句:“谢谢。”

“那她的不在场证明就没有什么疑问了。”

大槻警部点头称是,然后把锐利的眼神转向了各位来客。

“冒昧也请问各位在案发时间都在做什么?”

听到这话古泽清吾的脸色猝然变得难看起来。

“请等一下警部先生。你是认为在我们之中有人是杀死珠美的凶手?”

警部把视线转向律师。

“非常遗憾就是这样。我不认为存在外部人进到屋子里毒杀珠美夫人的可能。”

“但我们为什么要毒杀珠美?”

“你们分别是珠美夫人的外甥女、侄子还有律师。换句话说你们都是她的利益关系人。”

“抱歉等一下。你认为我会为钱毒杀自己的叔母?”

福岛芳子愤怒地喊道。

“就是为了解除各位的嫌疑,才要知道各位在案发时间的行动。”

古泽清吾用极为不高兴的表情答道。

“我一直在图书室。”

“有谁可以证明的么?”

“没有,很遗憾。我一直是一个人,没人能证明。”

西村真一带着冷笑回答道。

“我一直在庭院花园闲逛还有观赏蔷薇,很遗憾我也是一个人。”

福岛芳子不情愿地开口道。

“我一直在各个房间欣赏房间的内部装潢。装饰得实在是太棒了。不过要说我能下毒杀死叔母,那古泽先生还有真一也都可以。难道叔母就没可能是自己服毒自杀的么?”

“完全不可能。”

大槻警部边说边又用他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各位。

5

“事情就是这样。”

第二天的下午十点多。

明世向峰原讲述了昨晚那起的诡异案件。

理惠毗邻明世而坐。

昨晚九点多,在结束了警方的调查询问之后,明世和理惠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住所,都感到极为疲惫。

明世本想直接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峰原,但考虑到这个时间点去拜访实在有些不礼貌就作罢了。

等到第二天的早上,她才和理惠一起走上顶楼敲响了峰原的房门。

当然这种情况下少不了慎司,他也在邀请之列,不过他不在家。

峰原端来了浓香四溢的咖啡和小饼干招待各位。

明世边吃着饼干喝着咖啡边把昨晚发生的事件告诉给了峰原。

时不时,理惠会补充到明世没说到的内容,语调依然沉稳大方。

明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对犯罪研究极有兴趣的峰原对于这个事件的看法了。

当她陈述完整件事的时候,玄关的门铃突然响了。

峰原站了起来,把慎司引了进来。

“你们两个果然已经到了,我想你们也一定在这。”

刑警说完坐在了沙发上,脸上还打着呵欠。

“抱歉峰原先生,能给我也倒一杯咖啡么?太困了需要提提神。”

峰原就又倒了一杯咖啡给慎司送了过来。

“啊,非常感谢。”慎司说道,喝了一口咖啡,“嗯,峰原先生泡的咖啡果然是咖啡中的极品啊。”

明世其实也很认同慎司的说法,不过一看到他这种奉承谄媚的表情,她就一定想跟他抬杠抬杠。

“喂阁下,这里又不是咖啡店,你一进来就厚脸皮地索要咖啡,不觉得对峰原先生很失礼么?”

“很烦诶。那你也要一杯啊。”

这时候房东和颜悦色地缓和道。

“没关系你们想喝多少都没关系,我对泡咖啡和红茶也很有兴趣,别太介意我了。”

“好了,你看峰原先生都说没事的。”

“你的字典里还真是没有客气这个词啊。还有昨晚我不是跟你打招呼了么?你那个爱理不理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这很正常嘛。在有熟人在场的场合,刑警肯定需要排除在搜查行列之内的。要是这种事被警部知道了我肯定不能参加这次的行动的。到了现场以后看到你和理惠在场我也是非常震惊的。”

“震惊的是我们诶。知道你是搜查组的成员,我眼前完全是一片黑暗啊。”

随后明世仔细端详着慎司的服装,“跟昨天衣服穿得一模一样,而且很这样皱巴巴的,难道你还没回家么?”

慎司大大咧咧地点头称是。

“是啊,随后还要参加搜查会议呢,会后就在警视厅和衣而卧了。本来回来是准备换的,但总觉得应该先把事情跟峰原先生说一下,就先过来了。”

“事情我们已经都跟峰原先生说过了。警方的调查情况如何,赶快告诉我们。”

“喂,拜托别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质问的口气啊。”

“你是人民的公仆好么?你们的工资都是从我们交的税金里面来的。换句话说,我们就是你的雇主。雇主的话就是必须服从。”

“交税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个也就是说起来显得很重大。”

慎司耸了耸肩:“犯人就在古泽清吾、西川真一、福岛芳子,还有奈良井明世和竹野理惠之间,这就是搜查本部得出的结论。”

“怎么?为什么我和理惠还是犯罪嫌疑人。”

“案发当时在场全体人员都应该是嫌疑人,这是非常公平的。”

“等一下,请赶快把我和理惠从犯罪嫌疑人的行列中去掉!”

慎司呵呵笑道:“开玩笑的啦。你们两位因为没有动机,已经不被视为犯罪嫌疑人了。”

“这是自然的。”

“犯人到底是那三人中的哪一位呢?

“古泽绝对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样老成持重,其实他有许多不良的传闻。其中一件就是曾经暗中挪用委托工作的顾客的资产。

“真一作为医生虽然收入可观,但因为在离婚需要支付给前妻高额的赡养费再加上他对外国豪车一直情有独钟,因此在资金上也颇为困窘。

“芳子虽然经营上没有问题,但他也有杀人的充分理由。只要杀死珠美夫人,她和真一就能获得巨额的遗产,这样就足够让她铤而走险的了。

“犯人知道被害人有会被女仆毒杀的妄想。如果被害人被毒杀那么嫌疑一定会落在女仆人身上。但是其他几位是完全都没有嫌疑的,他们要想给被害人准备罐装红茶,毫无疑问是不可能的。而这三位都是单独行动,古泽在图书室,真一在庭院,芳子在房内某个房间,没人能证明他们的证言。所以他们都有很大的可能暗中走到被害人的房间。”

“那么被掺有氰酸钾的罐装红茶是来自哪的了?是茶会上招待我们的那种牌子的罐装么?当时没有充分的时间观察。”

“不是,是另一个牌子的。是最近发售的一种和著名的英国红茶公司合作的意图打造高级罐装红茶的品牌,这是犯人秘密准备好的。在案发的五点到六点间,犯人带着罐装红茶来到被害人的房间。跟被害人说‘这是一种最新上市的高级罐装红茶。’请被害人喝,然后拉开易拉罐拉环,在交给被害人的时候暗中把氰酸钾加了进去。被害人恐怕也没有喝其他饮料,就说了‘这种简易的罐装红茶,其实也不难喝的’然后就把它喝了下去。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易拉罐上只发现了珠美夫人的指纹咯?”

“是的。犯人没有留下指纹。但因为房间内没有手套。因此犯人应该是在指尖涂了一层胶水,然后等到胶水干了以后,再进行各项工作这样接触什么都不会留下指纹了。”

随后慎司望向峰原,“峰原先生对这次的事件有什么想法?”

房东笑着用他低沉响亮的嗓音说道:

“这个案子有一个特别大的疑点就是犯人为什么把掺有氰酸钾的罐装红茶留在了画室而不是卧室。珠美夫人是在卧室被杀的,犯人却把易拉罐带到了隔壁的画室。搞清楚这个是非常必要的。假如珠美夫人是自杀,那些许可能是珠美夫人放的。但现在已经完全排除了自杀的可能。那犯人这么做的理由就完全不可理解了。”

听完慎司回答道:

“犯人可能为了早一些离开现场,没时间和精力把这些零碎的东西处理掉。所以放在画室我想应该不是有目的的行为。”

“目的?其实有种目的可以解释的通。”

理惠仍然用她那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平静语气问道。

“可能犯人在画室的地毯上留下了某些痕迹,然后用红茶的污渍掩盖掉这些痕迹。”

慎司探出身来。

“你所说的痕迹是?”

“犯人的血迹。可能是因为犯罪太紧张了流出了鼻血,附着在了地毯上。假如被警方发现只有检验血型就能知道谁到过犯罪现场,就能查出犯人。所以犯人用留下的红茶掩盖住留下来的血迹。如果对红茶的污渍做出更精细的检测,说不定就能检测出血液的成分了。”

“这确实是个好想法,我马上拜托鉴识部门调查。”

慎司站了起来准备显得对峰原十分佩服。

“还有再帮我调查一下一下几件事。”峰原叫住了急忙要告辞离开的慎司。

峰原用圆珠笔在手边的记事本上写着什么,写完交给了慎司。

“再帮我调查下这两件事,拜托了。”

慎司看了一眼记事本的内容,露出了极为讶异的表情。

“这些是什么意思?这跟整件事有关?”

峰原成竹在胸地答道:

“只要搞清楚这两件事,事件就可以解决了。”

6

两个小时以后,慎司打了电话回来,语气中充满着兴奋和激动,峰原在记事本上写下的两个破案线索已经获得了证实。

遗憾的是,红茶的污渍中并没有检出血液的成分,理惠的说法已经被否定了。

紧接着峰原说出了犯人的名字。

“我马上去准备逮捕令!”慎司大喊着切断了电话,这被呆在电话旁边的明世听到了。

明世完全是一脸茫然,她不明白峰原要调查的两个线索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是凶手。

理惠也露出不同于以往的茫然和不解的表情。

峰原微笑着看着两个人。

“不好意思称作很神秘的样子。当在听你们关于整个事件谈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整个事件的推理。只是因为两件事情没有确认,怕要是弄错了会很丢脸才没有说出来,而是拜托后藤先生帮我调查。因为已经确认了,那我现在就把我的推理说一下,请稍等一下。”

峰原站起来往厨房走去。

过了一会儿,端着茶杯和茶壶回来了。

“既然话题与红茶有关,那就应该边喝红茶边说。我端来的是大吉岭。”

峰原向茶杯里倒入了透明的橘色液体。

立即飘来一股浓郁的茶香。

明世和理惠还礼后把杯子放在了嘴边。

既不会很苦也不会淡,存在着一种深厚的绝妙味道。

峰原也享受了一会红茶的茶香,然后用他平稳的声音把整件事和盘托出。

“明世小姐昨天曾说过珠美夫人很恐惧被毒杀。因为很喜欢喝红茶,但又害怕被自己的女仆毒杀,所以开始选择喝罐装红茶。当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就怀有疑问。因为珠美夫人的行为对于一个有被毒杀妄想的人来说显得非常怪异。”

“有什么怪异的地方?我觉得这是被毒杀妄想的患者该有的行为。”

“换句话说好了,这个行为对被毒杀妄想患者来说显得不合理、不彻底。”

“不合理、不彻底?”

“是的。你们想想假如她害怕被毒杀的话。选熟料瓶装的红茶不是比选易拉罐装的红茶要更好。易拉罐拉环拉开之后就只能那样敞着,而熟料瓶是可以用盖子盖上的。就防毒这点来说,熟料瓶比易拉罐要优越许多。假如她害怕毒杀的话,为什么不选择用塑料瓶这种方法呢?”

听到此话明世显得非常惊诧。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续了。

“这种做法对于一个被毒杀患者来说是不合理、不彻底,这是我得出的结论,那么珠美夫人真的是害怕被毒杀么,我开始表示怀疑了。”

“不是被毒杀妄想那她害怕什么呢?”

对珠美下了妄想诊断的理惠,眼睛眨巴眨巴表示惊异。

“假如不是被毒杀妄想,那就请说明一下珠美夫人选择和罐装红茶的理由吧。”

“要想弄清楚珠美夫人不选择塑料瓶装红茶而选择易拉罐装红茶的理由。就必须从易拉罐所有的特性但塑料瓶却没有这一点来考虑。”

“易拉罐有而塑料瓶没有的特性?”

明世和理惠再次面面相觑。

“是材质么?无论是不锈钢制的易拉罐还是铝制易拉罐都是金属制的。大概金属这点很重要吧。”

如果金属这点很重要的话,那么大概是为了吸附磁铁吧。

不过,不锈钢可以吸附磁铁,但铝是不行的啊。

难道是跟强度有关。

但虽然不锈钢的强度很好,但铝的强度比塑料还弱的。

同样是金属,不锈钢易拉罐和铝制易拉罐有着非常大的不同的。

易拉罐有但塑料没有的特性到底是指什么呢?峰原看到明世她们困惑的表情,面带微笑地说道。

“我注意到的特性是是否有透明性。塑料是透明的,但不锈钢和铝是不透明的。也就是说珠美夫人不使用塑料瓶而使用易拉罐,是不想看到瓶中的内容。这就是我的想法。”

“瓶中的内容?为什么?瓶中的液体出现异常了?”

“不是这样。因为是从商店里买来的,瓶中的液体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我们要考虑不是液体出了问题而是珠美夫人就是不想让我们看到液体。”

“为什么不能让我们看到瓶中的液体呢?”

峰原微笑着把茶杯稍微倾斜了一点。

杯中透明的橘色液体表面慢慢也倾斜了。

“液体是可以当表面水平校准器用的。”

明世彻底惊呆了。

“水平校准器……难道说……”

“这些懂了吧。珠美夫人害怕的不是被毒杀。她害怕的是让别人知道房子倾斜这件事。”

“房子倾斜了。”

“是的,这就是我拜托慎司调查的第一件事。在先前的电话中已经证实房屋存在倾斜的问题。专家调查得出的结论是房屋从正面向背面倾斜了大约五度。这大概是地基局部发生了被称为不均等下陷的现象导致的。因为地下水从旁边流失,失去水分的部分地基下陷,因此建筑物连续着发生了倾斜的现象。这栋房子在昭和十年建成以后,应该都没发生过异常,产生突然的不均等下陷,主要是因为最近附近要进行大范围的地基挖掘和填充工事,必须先行抽出地下水造成的。”

明世想到了到珠美夫人宅邸时的情境。

“这么说的话,当时在屋子的对面确实有在进行为了建造高层公寓的挖掘工事。”

峰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恐怕就是因为这次的工事导致地基发生了不均等下陷。你们作为来客到达宅邸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房屋倾斜了,那是因为倾斜的方向是前后而不是左右。因为是前后倾斜,从房屋正面看的话,是不会注意到房屋倾斜的。如果是为了隐瞒房屋倾斜的问题,那就能解释珠美夫人前前后后奇妙的举动。假如用茶杯倒红茶的话,那么倒入茶杯的同时也暴露了屋子倾斜的事实。不使用塑料瓶子而使用易拉罐瓶子,也是因为这样会暴露屋子倾斜的事实。珠美夫人一直都是打心里热爱这栋陪伴自己从出生到成长的房子,她是不能容忍房子有一丝一毫的瑕疵的。然而,今年房子却因为地基的不均等下陷造成了倾斜,我想珠美夫人要隐瞒房屋倾斜这件事不是没有可能。但既然要隐瞒房屋倾斜这件事,在这样的当口开茶会还招客人那肯定是非常危险的。红茶倒在茶杯中,恐怕就会暴露房屋倾斜的事实。但珠美夫人又不想中止这次的茶会,受到疼爱自己的祖父的影响,自幼就养成了品茶的习惯。既要隐瞒房屋倾斜的事实,又必须召开茶会。珠美夫人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方法解决这种两难的问题,就是在茶会上使用易拉罐装红茶。珠美夫人在茶会上一边喝茶还一边暗暗地观察着来客,这就是因为她害怕谁注意到房屋倾斜的事实,内心充满着不安。因此珠美夫人根本没有害怕被毒杀,这是有人在扯谎。”

“是加寿子?”

“是的。她对于珠美夫人的奇异举止,对明世说是因为害怕被毒杀。但实际上珠美夫人是为了隐瞒房屋倾斜这件事。首先我们考虑珠美夫人有意向加寿子说谎的可能,但加寿子理应很轻松就识破珠美夫人的谎言。每天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做饭、洗衣服、洗澡、盥洗,有不计其数的机会接触到水,她不可能没注意到倾斜这一事实。因此她一定知道珠美夫人怪异举止的理由。加寿子说珠美夫人怀疑她下毒,这显然是她煞有介事的谎言。珠美夫人讨厌加寿子做的饭,所有的饮食都叫外卖这也是加寿子的谎言。珠美夫人是只在招待客人的时候才喝罐装红茶。而且加寿子的谎言也不很不容易被戳破。但凡注意到珠美夫人古怪举止的人都会问她‘为什么喝罐装红茶啊’而珠美夫人也笃定不会说实话的,只会以一句‘简易的罐装红茶也是很好喝的’搪塞过去。因为加寿子从那听来的原因是夫人害怕被毒杀,这样的事如果是从暗中得知的,大部分人都会吓一跳的,也不会再把罐装红茶作为话题提出来。当着珠美夫人的面质问她‘你是害怕被加寿子毒杀’的人是很少的。”

是这样啊。

明世恍然大悟。

“关于加寿子说谎的理由,我想到这样的解释。未来珠美夫人因为喝下易拉罐红茶被毒死的时候,让警方产生这样的想法——被害者害怕被加寿子毒杀,绝对不会喝加寿子递给她易拉罐,所以加寿子不是罪犯。珠美夫人对加寿子怀有的被毒杀妄想完全只是虚构的,这是加寿子使用的一种心理不在场证明诡计。”

“那也就是说凶手是加寿子……”

“是的,没错。”

“她作案是不可能的。犯人在五点到六点之间走进珠美夫人的房间,让她喝下掺有氰酸钾的罐装红茶,随后把易拉罐放在画室的地板上。可是那段时间加寿子一直呆在厨房工作,一步没有离开。”

“珠美夫人并不是死于画室那罐掺有氰酸钾的罐装红茶。如果考虑到珠美夫人实际是死于加入氰酸钾的胶囊的话,那服毒在死亡时间之前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因此在五点到六点那段时间加寿子根本就没有去珠美夫人房间的必要。”

“是这样啊。那地毯上出现的流出红茶污渍的空易拉罐又如何解释呢?那可是犯人曾经踏足犯罪现场的证据啊。”

“只要在五点到六点这段时间,用某种方法让空易拉罐出现在地毯之上,犯人不就可以不去现场了。”

“要怎么让它出现呢?难道有共犯?”

“不是的。假如有共犯的话,根本就不需要造不在场证明了。其实只要用一个小机关装置就能做到。”

“机关装置?我和理惠六点进屋的时候,没有看到什么装置啊。”

“因为你们进去的时候装置已经消失了,这种机关是在达到作用的同时能一起消失的。”

明世又完全搞不清状况了。

“加寿子是这样设置机关的:首先,在珠美夫人不在房间的时候,在地毯上再盖上一重相同的地毯。这可以从其他房间先挪过来。在茶会开始之前,福岛芳子不就曾经问过客房为什么少了一块地毯。加寿子回答是清扫的时候被她弄脏了拿去洗了,实际上是被盖在了画室的地毯之上了。在茶会之前,加寿子把加入氰酸钾的胶囊伪装成药物来珠美夫人服下。因为珠美夫人根本没有什么被毒杀妄想,所以毫不怀疑地就接受了加寿子给她的胶囊。随后加寿子前往画室,打开易拉罐,把氰酸钾掺进去,让红茶水留在房间右手墙边的地毯上。当然这是上面的第一块地毯,下面的第二块地毯还是保持非常整洁的。之后她把第一块地毯从右往左卷起来。画室完全没有家具,所以这是可以做到的。但马上因为地板倾斜的缘故地毯会重新展开恢复原状。因此可以放入碎冰当阻塞器来阻止它恢复原状。在茶会上不是有用来冷却罐装红茶的冰桶么?里面不就放着碎冰么?这时就可以派上用场了。然后把空的红茶罐放在卷好的地毯中心的空洞内。保持地毯画室的左端。因为地毯的毛很短,所以可以很容易卷得很小很紧密。因为左侧的墙面是整块的大玻璃,并被窗帘挡住,所以卷好的地毯就被藏在了窗帘背后,不注意看的话就不会被发现。下午五点,明世带珠美夫人返回她的房间,因为窗帘遮挡视线,无论明世还是珠美都没有发现画室左侧卷着一块地毯。明世看到的是画室原本的那块干净整洁的地毯。五点半,珠美夫人胃中的胶囊溶解,氰酸钾立即起反应把她毒死。另一方面,画室中起阻塞器作用的冰溶解。因为地板倾斜,所以卷好的地毯自动展开返回原处。于是,空的易拉罐和红茶污渍就出现在右侧墙壁的地毯上了。”

峰原很清楚地解释了作用同时消失的装置的始末。

“这之后,到了六点,明世和理惠到珠美夫人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犯人之前布置的现场状况。我要慎司调查的第二件事就是确认画室的地毯是不是铺了两层。调查结果果然是这样。地毯和冰都是常见的家庭用品,的确很适合让女仆完成不在场证明。而且在让阻塞器中的冰融化后卷起的地毯能多少程度返回原处,她应该已经反复实验过多次了证实可行才这么做的。因为女仆知道珠美夫人每天下午五点到六点会回自己的房间休息,所以只要正确地把握胶囊溶解的时间,那么获得不在场证明就不是什么难事了。本来在五点送珠美夫人回屋,六点再接她下楼的工作,都要加寿子来完成。在这种情况下她需要找到一个第三者代替她完成这些工作,以便造成她没有目击到易拉罐凭空出现的状况。因此她在五点送珠美夫人回去的时候,故意让轮椅撞上餐厅的门上。那么神经质的珠美夫人一定会对她的行为非常不满,找另一个人代加寿子送她上楼。加寿子也很了解明世喜欢助人为乐替人雪中送炭的性格,因此在茶会的客人中,至少明世会替她完成送珠美夫人上楼的工作。”

明世现在心情真是极度复杂,不知是喜是悲啊。

“说了这么多了,那加寿子为什么要杀珠美夫人呢?”

“关于动机,这可能要让加寿子自己亲口说才知道。她曾说过珠美夫人曾经责备过她,说过这样的话‘你憎恨我,就横下一条心悄悄下毒害我,要夺我的遗产’,当然这句话是加寿子虚构的,不是事实。但反过来想,说不定这就是事实。刚才只是听明世的介绍,就知道珠美夫人对加寿子可算是百般刁难,冷面无情。加寿子长年为珠美夫人工作,但女主人这样对待她,对珠美夫人产生憎恨,希望她死掉以获得她的遗产我想这没什么奇怪的。说谎的同时,其实也不自觉地把实话说了出来。”

明世深深地对加寿子感到哀叹,但内心依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在三人都静默了许久以后,理惠重新鼓足干劲说道。

“假如把这次的事件写成推理小说的话,我想用《P的妄想》为题。”

“为什么呢?”

“我对珠美夫人作出的诊断是她有被毒杀妄想delusion of poisoning,但其实这本身才是妄想——精神医生的妄想delusion of psyshiatrist,还有字母‘P’也暗示了犯人才采取的不在场证明诡计。”

“暗示了不在场证明诡计?”

“请想象一下吧卷好的地毯展开的情境。从侧面看的话,你们能想到什么?”

理惠又嫣然一笑,用手指在桌上摆了一个造型——那是横躺下来的字母P。

选自:《字母表谜题》译者:霍乱·枪火

注释:

①大吉岭:红茶的一种,产于喜马拉雅山麓大吉岭高原。

②阿萨姆:红茶的一种,产于喜马拉雅山麓阿萨姆帮。

③乌巴:红茶的一种,产于斯里兰卡乌巴。

④royal dulton:瓷器品牌。

⑤多巴胺:脑内分泌的神经传导物质,主要负责大脑的情欲,感觉。

⑥罗尔沙赫氏测验:罗尔沙赫氏测验是指把被测试者对10种标准墨迹的解释作为情感、智力机能和综合结构的检测方法来分析的投射测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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