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悲心、大广大心、大方便心、大清静心、大柔和心” 这五种心可以修养身心，预防疾病。

《医理大概约说》是清代医家刘沅于光绪四年撰写的临证综合类中医著作，该书首列《望、闻、切捷法》，阐述中医诊法要义；次以《医论》解析人体脏腑生理病理及辨证用药规律，并涉及外科疮疡治疗原则；后载《药王说》强调保全先天阴阳真元的重要性，末篇《学圣人局量》结合释、道家思想探讨清心养性、防病未然之理。

刘沅，字止唐，一字讷如，亦号青阳子，双流县云栖里（今四川省成都市双流区彭镇羊坪社区）人。清代四川著名国学大师，时人称之“川西夫子”。其著作《槐轩全书》，以儒学元典精神为根本，融道入儒，会通禅佛，体大精深，鸿篇巨制；又创立槐轩学派，名震一时；他在医学上也颇有成就，是名医郑钦安的老师，被后世尊为“火神之祖”。

《学圣人局量》

大慈悲心。

【原文】

慈悲，仁也。

仁，人心也，天理良心也。

凡人必有仁，然后念念事事，惟恐不知人好歹；一言一动，惟恐得罪于人。

至于忠孝友悌，大伦所在，其不忍一念相欺，不敢一念怠肆，更无待言矣。

【译文】

慈悲，就是 “仁”。

“仁”，是人的本心，是天生的天理与良心。

人只要存有 “仁”，在每一个念头、每一件事上，都会生怕不懂得分辨他人的好坏；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动作，都会生怕得罪别人。

至于忠孝、友悌这些做人的根本伦理，更是不会有哪怕一个念头去欺骗他人，不会有哪怕一个念头懈怠放肆，这就更不用说了。

【原文】

仁也，而曰 “大慈悲” 者，由一念以及于念念，由一事以及于事事，俱是此不忍人之心。

所谓 “昆虫草木不可伤”，尽其性以尽人性、物性，参赞化育，皆以此为根本。

【译文】

说 “仁” 就是 “大慈悲”，是因为这种不忍伤害他人的本心，能从一个念头延续到每一个念头，从一件事延伸到每一件事。

就像古人说的 “昆虫草木都不能随意伤害”，通过尽自己的本性来推及人的本性、万物的本性，辅助天地化育万物，这些都以 “大慈悲心” 为根本。

大广大心。

【原文】

广大，谓度量也。

古人云：“有大量者，始有大福。”

量小者，居心狭隘，见理不明，气质刚躁，止知有己，不知有人；止徒利己，不顾损人。

自恃而不服善，自私而不谅人，自小而不容人。

【译文】

“广大”，说的是人的度量。

古人说：“有大度量的人，才能有大福气。”

度量小的人，内心狭隘，看不清道理，性情急躁刚烈，只知道有自己，不知道有别人；只想着利己，不顾及是否损害他人。

他们自视甚高而不接受别人的善言，自私自利而不体谅别人，眼界狭小而不容纳别人。

【原文】

能有度量，必自平日反躬自责之人：一言一行，惟恐不合乎理、损伤于人；刻刻检点自己不是。

虽外人怒我、詈我，十分亏我，多不理他，止是自家反躬自问。

问心无愧了，任他无理相加，都全然不理。

至于君父大伦所在，以及弟兄朋友，犯而不校，更不待言矣。

【译文】

能拥有大度量的人，一定是平时善于自我反省、自我责备的人：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动作，都生怕不合道理、伤害他人；时刻检查自己的过错。

即便别人对自己发怒、辱骂，甚至很过分地亏待自己，也大多不去计较，只在自己内心反省自问。

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哪怕别人毫无道理地冒犯，也完全不去理会。

至于对君主、父母这些关乎根本伦理的对象，以及兄弟朋友，即便受到冒犯也不计较，这就更不用说了。

大方便心。

【原文】

方便者何？

敏于事也，勇于义也。

人世相与，同居同游，同往来晋接，无非五伦中人。

五伦中人，有尊卑、大小、贵贱、亲疏、贤否、远近之不同。

如君、父、母，至尊至亲，竭诚竭力，敬慎服事：君亲而贤，能象其贤；君亲而不贤，匡救谕谏，能干其蛊，做得十分周到，至使其君亲为圣人。

【译文】

“方便” 是什么？是

做事勤勉敏捷，是勇于践行道义。人与人相处，一同生活、一同交往、一同往来接触，都离不开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这 “五伦”。

在 “五伦” 关系中，有地位尊卑、年纪大小、身份贵贱、关系亲疏、人品贤愚、距离远近的区别。

比如君主、父亲、母亲，是最尊贵、最亲近的人，要竭尽诚心与力量，恭敬谨慎地侍奉他们：若君主、父母贤明，就以他们为榜样学习贤德；若君主、父母不够贤明，就设法匡正补救、规劝谏言，帮他们纠正过错，做得十分周全，最终让君主、父母成为有德行的人。

【原文】

忠孝事业，做到无古无今，此臣子分内之事，不足为功。

凡事君事亲，十分周到，不得言 “方便” 也。

此外，弟兄朋友，其中亲疏厚薄、贤愚是非，断不能一同而视。

事兄、爱弟、信友，先自家各尽其道：爱之敬之，不欺不苟，久久不变；不管他说我是非，我止尽其心、尽其道，求无愧于我心。

【译文】

这种忠孝之事，无论古今都是臣子、子女的本分，算不上额外的功劳，所以不能用 “方便” 来形容。

除了君臣、亲子关系，兄弟、朋友之间，因亲疏厚薄、贤愚是非的不同，也不能一概而论地对待。

侍奉兄长、爱护弟弟、信任朋友，首先要自己尽到应尽的道义：爱护他们、敬重他们，不欺骗、不马虎，长期坚持不变；不管别人对自己有什么是非评价，只尽自己的心意、守自己的道义，只求内心无愧。

【原文】

若他有事，止要不悖义理，则真心代劳，尽心尽力，委曲成全好事，此便是方便之道也。

但事有难易，境有丰啬，时势有常变、顺逆不同，虽当方便，也要斟酌义理情事，必不可一概冒昧而行。

至于 “从井救人”，危身辱亲，尤非。

【译文】

如果别人有事情要帮忙，只要不违背道义，就真心实意地替他操劳，尽心尽力、委婉周全地帮他把好事办成，这就是 “方便” 的做法。

但事情有难有易，处境有富足有匮乏，时势有常态有变化、有顺利有不顺，即便该伸出援手，也要斟酌道理与实际情况，绝不能不加考虑地冒然行事。

至于 “跟着别人跳进井里救人” 这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让亲人蒙羞的事，就更不能做了。

【原文】

所以古人云：“力量做得来的，尽其力量；力量做不来的，亦必用心周到。” 此所言者，谓事情大理所关也。

若夫平日检身修德，一言一行，一步一趋，随身方便，其事难以枚举，其功亦简而易行，止要肯留心，不怠不肆，便可处处方便。

【译文】

所以古人说：“有能力做到的，就尽自己的能力去做；没能力做到的，也一定要用心考虑周全。” 这说的是关乎大道理的事情。

至于平时修身养德，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步行动，都能随手给人方便，这样的事多得列举不完，做起来也简单易行，只要肯留心，不怠慢、不放纵，就能随时随地行方便。

【原文】

如行路，见一木一石碍脚，恐妨人行，去之；饥寒困苦、一切不佳之事，惟恐人有；饱煖安全、得意之事，惟恐人不周全。

一日之内，斗室之间，无处不可方便。此 “方便” 两字，实心奉行，“仁义” 二字，都在其中矣。

【译文】

比如走路时，看到有木头、石头挡住路，担心妨碍别人行走，就把它们移开；对于饥寒困苦这类不好的事，生怕别人遭遇；对于温饱安全、称心如意这类好事，生怕别人得不到周全。

一天之内，哪怕在一间小屋里，也处处都能行方便。真心实意地践行 “方便” 这两个字，“仁义” 的道理，就都包含在其中了。

大清静心。

【原文】

如何清静？

见财不贪，见色不爱，一念一事，不纵情悖理，皆是。

【译文】

怎样才算 “清净”？

看到钱财不贪心，看到美色不动心，每一个念头、每一件事，都不纵容情欲、违背道理，这些都是 “清净”。

【原文】

止知安分守己，劝职业，修心术。

念人生万事，终由天命。

天之爱人者，止此天理良心。

我念念不失天理良心，事事体贴而行，无论德行道义，择一合义理者为之，如耕读商贾：专心学习此艺，勤而不懈，俭而不奢，廉而不贪，专而不分；又念念检点，不肯一毫亏损天良。

【译文】

只知道安守本分、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勉励自己做好职业、修养心性。

要想到人生的各种事情，最终都由天命决定。

上天爱护人，只给了人天理良心。

我在每一个念头里都不丢失天理良心，每一件事都依照这个本心去做，无论选择德行修养还是道义践行，只要选符合道理的事去做就行 —— 比如务农、读书、经商，就专心学习这门技艺，勤奋不松懈，节俭不奢侈，廉洁不贪心，专注不分心；同时时刻反省自己，不肯让自己的良心有一丝一毫的亏损。

【原文】

如此，无论何事，俱可以谋生度日，此即俗所谓 “靠天而行” 也。

人心妄想无穷，不可任心行事，止要一生不受饥寒，仰事俯蓄，可以粗足，便是第一美境了。

【译文】

这样一来，无论做什么事，都能维持生计，这就是俗话说的 “靠天过日子”（顺应本心、安分守己）。

人的私心杂念没有穷尽，不能随心所欲地做事，只要一辈子不挨饿受冻，能赡养父母、抚养子女，基本满足需求，就是最好的境遇了。

【原文】

至于富贵荣华之人，彼有积累善德，上天方才赐之福禄；我无他积累，如何妄想与他一般？

果然存心恬退，时时芟除妄想，则久久习为固然，无论贫贱困苦，都安心住下去了。

此乃寻常人刻持私心、勉强学为清净之法。

【译文】

至于那些富贵荣华的人，他们是因为积累了善德，上天才赐给他们福禄；我没有那样的善德积累，又怎么能妄想和他们一样呢？

如果真能保持淡泊退让的心态，时常消除私心杂念，时间久了就会习以为常，无论身处贫穷低贱还是困苦之中，都能安心度过。

这是普通人克制私心、勉强学习 “清净” 的方法。

【原文】

若夫读书明理之人，能存心养性，履仁蹈义：内而涵养有功，久久，鄙俗之见自消；外而动循礼义，久久，美恶之情浑忘，则必有静存动察、始终本末之功。

圣人 “非道非义，一介不取予”，万钟千驷弗视，由斯道也。

【译文】

至于读书明理的人，能修养心性、践行仁义：内心不断涵养德行，时间久了，低俗的见识自然会消除；外在的言行都遵循礼义，时间久了，对美与丑的偏执情感自然会淡忘，这样就一定能做到内心沉静时坚守本心、行动时观察反省，掌握从开始到结束、从根本到细节的修养功夫。

圣人 “不符合道义的东西，哪怕是一点点也不拿不取”，面对万钟粮食、千匹骏马这样的财富也不看重，就是遵循这样的 “清净” 之道。

【原文】

此 “清净” 二字：上之，则希圣希贤，敝屣天下；中之，则有守有为，行藏不苟；下之，亦云水心情，无处不可自適。是在人自为之，而自勉之耳。

【译文】

“清净” 这两个字的境界：往高了说，能追求成为圣人贤人，把天下的富贵都看得像破鞋子一样（毫不在意）；往中了说，能有操守、有作为，无论入世做事还是出世隐居都不随便；往低了说，也能有闲云流水般的心境，无论身处哪里都能自在舒适。这些都在于人自己去做、自己勉励自己罢了。

大柔和心。

【原文】

和者，恩谊浃洽之谓也。

以其上而言：修于身者，喜怒哀乐皆中节，是天下之达道也；措诸世者，天下中国如一人，是覆载之宏深也。

此和之至者，非圣人不能。

【译文】

“和”，指的是恩情与道义交融融洽的状态。

从最高境界来说：对自身而言，喜怒哀乐的情绪都能符合常理法度，这是天下共通的道理；对社会而言，能让天下人如同一家人般和睦，这是像天地覆盖承载万物那样宏大深厚的境界。

这种极致的 “和”，只有圣人才能达到。

【原文】

以其次而言：五伦之内，各尽其道，各得其所，恩明谊美，情义不相乖离。

此和之切要，不可无，亦人之所当尽者。

再次，则不忍为不仁，不敢为不义，小心敬慎，平心静气：惟恐伤人，惟恐偾事，惟恐取祸；谦虚忍让，纵有大不平、大不堪之事，大可恨、大可诛之人，也置之不问，将自家好胜好强、刚躁之气，极力柔服下来。故曰 “柔和” 也。

【译文】

从次一等的境界来说：在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这 “五伦” 之内，每个人都尽到自己应尽的道义，各自得到恰当的位置，恩情分明、道义美好，情感与道义不互相背离。

这种 “和” 是关键且必不可少的，也是每个人都应当做到的。

再次一等的境界，是不忍心做不仁的事，不敢做不义的事，为人小心谨慎、心态平和：生怕伤害别人，生怕把事情办坏，生怕招致灾祸；为人谦虚忍让，即便遇到极不公平、难以忍受的事，面对极其可恨、该受惩罚的人，也不去计较，而是尽力克制自己争强好胜、急躁刚烈的脾气。所以称之为 “柔和”。

【原文】

“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君子居之”，此之谓也。

不然，“柔” 之一字，乃不好字面：善柔也，柔奸也，柔弱也，柔佞也，柔靡也，安得而为之？

凡人不能忍辱谦让，俱是血气刚强、心情躁暴所致。故柔其气以从理，和其情以同物，然后伦谊可以浃洽，动履可以无灾。

【译文】

古人说 “用宽厚柔和的态度教导他人，不报复品行不端的人，君子能做到这样”，说的就是这种 “柔和”。

如果不是这样，“柔” 字就成了贬义：比如假装温和、内心狡诈的 “善柔”，阴险谄媚的 “柔奸”，软弱无能的 “柔弱”，花言巧语的 “柔佞”，萎靡不振的 “柔靡”，这些怎么能去效仿呢？

人之所以不能忍辱谦让，都是因为血气过盛、性格急躁暴躁导致的。因此，要柔和自己的脾气来顺应道理，平和自己的情绪来与他人、万物和谐相处，这样才能让伦理道义融洽，言行举止不会招致灾祸。

【原文】

右五言，本佛道书中语，而其义理，实与圣人之道无殊。圣人言行，不外乎此；即四子六经、名贤议论，亦不外乎此。

【译文】

以上 “大慈悲心、大广大心、大方便心、大清静心、大柔和心” 这五种心，原本是佛道两家典籍中的说法，但其中的道理，其实与圣人的思想没有差别。圣人的言行，都离不开这些道理；即便是《四书》《六经》以及历代贤人的言论，核心也不超出这些范畴。

【原文】

但世人忽而置之，迂而笑之，甚且以为异端而辟之，是以学圣学贤，无从入手。愚尝举以训门人，谓此五言，乃学圣之局量：必先有此五言心思，实行五言义理，然后可以希贤希圣而希天。惜乎遵行者罕。

今老矣，不得已，书示儿曹，以为一家之授受云尔。

【译文】

只是世人要么忽视这些道理，要么认为它们迂腐而嘲笑，甚至把它们当作异端邪说而排斥，因此想学习圣人、贤人，却找不到入门的途径。我曾经把这 “五心” 拿来教导弟子，说这 “五心” 是学习圣人应有的胸襟格局：必须先有践行 “五心” 的想法，切实奉行 “五心” 的道理，然后才能追求成为贤人、圣人，进而契合天道。可惜遵守践行的人太少了。

如今我已经老了，不得已把这些写下来告诫子孙，作为家族内部传承的道理。

【原文】

先君子平生教人，言语甚富，无非性情心术，施于日用伦常。

右五言，看是二氏之言，实吾儒真实学问。

兹因刊布医说，特附于后。

昔人云：“治病当治未形。”

此五言之理，果能实体，又有何病？

习医高明、受病苦人，请以此治未病焉。

【译文】

先父（对已故父亲的尊称）一生教导他人，说过很多话，核心都是围绕性情修养、心性磨炼，以及如何在日常生活与伦理关系中践行这些道理。

以上 “五心”，表面看是佛道两家的说法，实际上是我们儒家真正的学问。

现在因为要刊印发布医学见解，特意把这 “五心” 附在后面。

古人说：“治病应当在疾病还没显现的时候就预防。”

如果能切实践行这 “五心” 的道理，又怎么会有身心的病痛呢？

希望高明的医生、正在遭受疾病痛苦的人，都能用这 “五心” 来预防疾病（修养身心）。

来源：采莲曲

本文编辑于：2025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