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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伯达与江青

编者按:“文革”初他曾经是江青的亲密伙伴,后来又倒向林彪,成为林彪的“军师”。人事即政治,关系亦是政治。以下为陈、江二位秘书们的访谈稿,我们似可从中得窥陈的转变。

口述者:

王保春:1930年生,1946年6月参军,1947年3月入党,1951年到中宣部机要室工作,1961-1970年任陈伯达秘书。

王文耀:1934年生,1951年到中宣部工作,1961-1970年任陈伯达秘书。

参加者:

阎长贵:“文革”中江青第一任秘书。

杨银禄:“文革”中江青第二任秘书。

访问人:

郑仲兵、李宇锋

时间:2012年4月19日

李宇锋(以下简称李):陈伯达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江青产生矛盾了呢?

王文耀(以下简称耀):陈1966年国庆节后出院,从这以后,他在中央文革小组说话就不怎么算数了。陈觉得中央文革小组本来是隶属于中央的一个具体工作机构,怎么一下子权力弄得这么大呀!所以他当时就找人起草文件,说文革小组的有些事情必须请示主席和中央。这件事情没预先告诉江青,江青后来就跑到16楼,大发脾气,说我还是不是文革小组的第一副组长?我还是不是代理组长?这事情没事先通知她,她把稿子一看一改,给陈看,说:“我改这些是最最重要的!”至于她怎么改的我没印象了。

王保春(以下简称春):陈起草这个文件的意思,就是说中央文革小组是在中央政治局下面的一个办事机构,有什么事情要请示中央,他要约束文革小组的权限,说不能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江青恼火就恼火在这上面,她认为文革小组是最高的,只服从毛主席。

李:看来还是江青的理解比较透彻。我们看一些回忆文章,都有一个印象,在中央文革小组里,江青是实际上的当家人。通过您二位的叙述,我们知道了这里还有一个过程,大概从1966年8月底、9月以后,江青才实际上当家,这之前陈伯达还是说了算的。

春:这样说可以。

阎长贵(以下简称阎):这件事情我也问过关锋。我说,是不是中央文革一开始就是江青说了算。他跟我说:“恐怕还不能这样说,开始的一段时间,陈伯达说话还是很管用的。”

春:关于陈伯达说话看起来不太灵了,我举三个例子。第一个例子,中国科学院成立革命委员会,总理主持,总理作报告要中央文革派人去(凡是有活动你中央文革都得派人去啊,你不去好像不承认似的)。陈就去找江青商量,江青不去。他又找其他的成员商量,包括王力、关锋、戚本禹、姚文元,问了他们一遍,结果谁都不去。他有点为难,就去找总理讲,说:“他们都不来,我一个人也不好露面。”总理很精明,来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说:“这样吧,你不跟全体会议人员见面,你跟筹委会那拨儿人在后台见个面,打个招呼就行,让这一层人知道文革小组的人来过就行。”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总理这次主持的会议文革小组不愿意支持,陈在中间夹着也很为难。最后陈自己去的,我和文耀都跟着去了,在后台跟筹委会的人员见了个面。

再一件事情。有一次聂荣臻跑到钓鱼台找陈伯达,说北航的学生(据说,这批北航学生不属于“北航红旗”——整理者)要开批斗会,在后库的一个体育馆,当时想让文革小组派人去,伯达说:“可以吧。”答应了,结果谁都不去。江青不点头,谁也不敢去——一去不等于承认了吗?权在江青手里头,陈没有办法,说那我自己去吧。那次我们两个都跟着去了(耀插话:还去西花厅和总理说了一下,说他们都不来)。后库那儿揪斗聂荣臻,一进去就听到有人喊,“打倒聂荣臻!”陈伯达就上来说:“不对、不对,你们不能那么喊,你们不能这么对待聂荣臻同志。你们知道聂荣臻同志刚从什么地方回来吗?他是刚从氢弹试验的前线阵地回来的呀!”这么一说以后,学生马上就改口了,高喊“欢迎聂荣臻同志!”刚从前线回来,他是我们的英雄。这么一改口性质就变了嘛。后来跟总理也汇报了。这是第二件事情。

第三件事情。外交部造反派,总理接见了一派,另一派也准备接见,突然总理病了,去不了了,就派他的秘书去(哪个秘书去的我记不得了)。秘书到那儿说我代表总理来见你们,总理身体不舒服,等他身体好了再接见你们。不听,在大会堂不走。后来没办法又派李富春去,造反派们还是不听。邓颖超就给陈伯达打电话,说:“今天外交部的群众组织开批判陈毅同志的会,恩来原来准备去参加,现在因病得很重,实在去不成了,希望文革小组能去一下,让会早一点散了。”陈马上要我陪他到中南海西花厅。他进客厅和邓颖超谈话,出来对我说:“已经先让富春同志去了,我回去再叫几个人一起去。”回到钓鱼台,到11楼找江青,江青说她身体不好还是什么的,她不去,那就找其他的成员吧,结果找谁谁都不去。陈伯达没有办法。这就看出来了,权不在你手里了,你就是一个橡皮图章,用你时盖一下,不用时不理你。

耀:去找关锋,关锋不去。就到16楼找戚本禹,陈坐在办事组门口等着,我进去找戚。戚的门关着,我就敲门,没回声,于是我就推门进去了,一看没人,后来我往里面床上一看,他盖着被子睡觉呢。我就叫他:本禹同志,本禹同志!他“呼咚”把被子一掀,坐起来,说:“你和陈伯达说,我不去,他要去他自己去,代表他自己,不要代表中央文革!”就这样子的。我说,那你不去了?他说:“我不去!”我说那好,我下去报告伯达同志。

春:后来我就陪他一块儿又到西花厅,我在外面,他进里面,说了一下情况,出来后,我说往哪儿去?他说去大会堂。我们从后面进去,一看陈毅在台上站着,下面人喊着口号。陈伯达一去第一句话就说:“给陈老总搬一把椅子。有错误有问题可以批评,可以批判,但是不能这样子。坐下来。”服务员赶快搬了把椅子让陈老总坐下。陈伯达就发火了,说:“你们不理解!总理身体不好,派秘书来说你们不听,派副总理富春同志来说你们还不听,这个地方是国家办公的地方,你们长期坐在这儿是怎么回事?嗯!”又说:“这样子不对,等以后总理身体好了答应接见你们,为什么这样不让步,不谅解?”说了一通之后就走了。回到钓鱼台,刚一进办公室,他就说:“王保春你打电话给大会堂问一问,看他们散了没有?”我就赶紧给警卫处值班室打了电话,问外交部在那儿的人群散没散,他们说:“在陆陆续续往外走呢。”放下电话我就给伯达汇报,陈说:“那就好!”

李:后来江青和陈伯达又有很多的冲突,应该说是太多的冲突。您还记不记得都有哪些具体的事例?您见过没见过,江青当着工作人员的面儿和陈伯达发生冲突?

耀:我听陈说过江青摔杯子的事情。1968年的一天晚上,文革小组在11楼开会,他回来以后就躺床上发呆。我看他回来了,就把给他整理的文件送过去,一进去我看他的脸色不好,我说您怎么了,是不舒服吗?他说没什么。再等了一会儿,他说刚才11楼给我发了很大的脾气,她摔杯子。我说为什么?他说就是因为《人民日报》的那个李希凡,说我把他逼到绝路上了。你们知道,人民日报我也没怎么去,怎么我把他逼到绝路上呢?我说现场还有谁呀?他说还有康老,还有那两个人(指张春桥、姚文元)。后来江青还拿出来一封信给我看,说康老说了,那不是信,那是绝命书呀!陈说他看过这封信,辩白了几句。江青大怒,抓起杯子“啪”地一声摔到地上。他怕让工作人员看见了,所以就把它给捡起来,用报纸包回来了。他还说江青训他就像“三娘教子”似的。陈说完以后就把报纸包着的碎杯子给我了,让我放好,不要扎了人。他后来还说了一句:看样子江青有点后悔。

我想往哪放呀?江青我们可惹不起!15楼对面有个河,我在河边刨了一个小洞,埋在里面。埋了一段时间,心里又放不下,我想要是园林工给刨出来拿走了往哪儿去找?我又刨出来,放在17楼的河边。陈因和江青经常闹别扭,不愿意住在钓鱼台了,搬到米粮库,我又把这个碎杯子挖出来,埋在米粮库的小花树的树根儿底下。来回折腾这么几次。说实在话,我真怕江青找来。

李:这是一次比较激烈的冲突。

春:再就是整治我的那一次,整得很厉害。1968年3月8日,这一段陈伯达情绪一直很低落。那一天正好是有些垂头丧气,吃完晚饭他说出去散散步,文耀陪着出去的。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文革办事组来了个电话:“王秘书,傅崇碧同志来了,在东门,你报告首长。”我说,首长不在出去了,他就挂了。过了没有两分钟,李讷又来电话,我一接,她说:“傅崇碧来了在东门,找你们首长。”我说首长不在,她根本不听,“啪”把电话挂了。当时李讷是办事组组长。什么事呀?我一琢磨,我想傅崇碧被堵在东门不合适吧,就想赶快找到陈伯达,就给警卫处打电话说,你们马上派辆车沿着去颐和园和香山的路,把首长给追回来,家里有急事。首长出了北门往西散步去了,具体不知道去哪儿,但有警卫车跟着。一方面安排去追陈,另外我就赶紧给东门传达室去了个电话,我说傅司令员在东门吗?他说在。我说赶紧把他请进来。我想你进来等着,我已经设法去找陈了。他进来以后没有到我们15楼,直接奔16楼去了。为什么他急着进16楼?原因就是他急着找鲁迅手稿。前几天许广平给总理写了一封信,说鲁迅先生的很多手稿遗失了,请想办法找回来。总理好像是在碰头会上给陈伯达说这件事,开完会回来我记得都12点多了,陈说:王保春你给我要杨成武的电话,我说好。军用机子,一要,杨成武是散了会刚进门,他的秘书接的,交给杨成武,这边陈就讲鲁迅先生手稿遗失的事,交代他一定想办法找回来,杨成武跟他说:“好,我尽快布置。”杨成武又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傅崇碧,傅崇碧就到鲁迅纪念馆问,说文革小组的人取走了;当时文革小组的人谁取的没有具体说明。一查,知道这个事情的人已回到成都59军,用飞机把那个人(阎插话:此人名字叫韩树信)接回来查问,他说,鲁迅手稿就在16楼的保密室里。傅崇碧恨不得马上找到,于是急急忙忙到钓鱼台来。所以他一进钓鱼台,就直奔16楼。开始是姚文元接待的他,江青很快也来了,并发大脾气:“傅崇碧,你干什么?为什么要武装冲击中央文革?”详细过程我不清楚,因为我不在现场。这边也把陈伯达追回来了,他直接到16楼。陈回到15楼说:“王保春,傅崇碧进来是你批准的吗?”我说,是呀。他说:“你怎么不请示呢?”我说,你不是不在嘛。“你不请示你就把他放进来了?”我说他不是经常来嘛,没有人告诉我他不能来呀?陈说:“你私自把他放进来不对,要写个检讨。”没办法,叫写就写吧。我就写了一下经过。16开的纸我写了一张。陈拿着我写的这份“检讨”就走了。谁知道给江青一看,江青说:“这是什么检讨?没有触及灵魂,没上纲。”陈又回来了,跟我说:“这个检讨得重写,不深刻。”我说:“怎么不深刻呀?就这么个过程,还怎么深刻?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觉得我这样做还是很有礼貌的。他说:“别说那些话。”等了一会儿,他看我也生气了,他就拿起铅笔替我修改,又加了几句话:狂妄自大,自作主张,不经请示任何人把傅崇碧放进来。我就又重抄了这个检讨,我还加了几句,说我这个人不适合在中央首长身边工作,我各方面水平都很低,我要求马上调离。我抄完后,陈伯达拿着又去了,后来他回来再也没说什么,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康生的秘书黄宗汉看到文耀跟他说:王保春的检讨中央常委都传阅了,周总理、康生都圈阅了,江青还有个批语:“责令王保春在组织生活会上做深刻的检查,其他工作人员引以为戒,至于别的问题请伯达同志酌情处理。”

杨:江青对你够客气的了。(王保春插话:是的,没抓我!)江青要是生气了,说把他弄走,那就糟糕了。

春:没过几天,我陪陈伯达到另外一个楼开会。首长在里面开会我在外面休息厅等着,后面突然有人拍了我一下肩膀,我回头一看是江青,她第一句话就说:“王秘书,对不起,不要生我的气啊!”我刚要回话,一转身她进卫生间了。回来我和文耀两个人分析江青的话是什么意思,分析来分析去,认为好像她的意思是说这件事主要不是对着我,而主要是对着首长。我说只能这么理解。

后来我不是还没走吗,有天陈伯达犯愁了:“你到哪儿去呢?”我说:“回宣传部吧。”他说:“不行,宣传部现在两派闹得那么乱,不好相处,不能去。”那到哪儿去?到江西五七干校?后来琢磨琢磨也不行。

在这之前有个什么事儿呢,康生和江青在一次会上攻击他,阴阳怪气地说:“现在各部委都在办干校,老夫子管的单位大概不需要接受再教育吧。”他那个时候主要管两个单位,一个是马列主义研究院,一个是《红旗》杂志社,《红旗》杂志实际他也管不了,姚文元在管着呢,其实他就剩下一个马列主义研究院。这样一弄他回来就犯愁了。他想来想去,决定写个报告给主席,提议解散马列主义研究院,还恢复延安时期的中央政治研究室,院里原来有二百多人,少留几个人就可以了。大概是这个意思。主席很快就圈阅退回来了。退回来就开始安排这个事情。谁去操办呢?陈伯达就把这事安排给我了。这样,我也就躲开江青了。

我跟陈伯达说,研究室要选几个人啊?他说,选十几个就行了。条件是:第一历史要清楚;第二有一定学术水平,能写文章;第三不是太出名的。当时选的人本质都不错,全国大专院校拔尖的大学生、研究生。他为什么要没有名气的人呢?他就怕江青他们抓他的辫子。我和工宣队的几个人一块帮助选拔这十几个人,当时我就住在颐和园那里,整天一起研究选拔留任的人。他后来又说选七八个人。我说你成立一个单位就选七八个人没法弄,人太少。我说:“行政人员不要?”他说:“不要。”我说:“你既然是一个中央单位至少得有个秘书长吧?”他说:“不要秘书长,有一个秘书就行。”当时有个史敬棠,是从延安出来的,跟他干了十几年,还给毛主席管理过书报,后来就叫史敬棠当秘书。他说,一个中央的单位也可以不要官。后来选定了之后,拿出名单附上档案给他看,一个一个审查,最后他点头了。从二百多人中留下来十七八个人,成立了研究室。其任务,就是搞调查,找资料什么的。

耀:糟糕的就是跟着他的人没有一个有职务的。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包括史敬棠等人,他也不给官当,他也是只让他当秘书。所以姚洛(曾做过陈的秘书)文革之后都不愿见他,也不说他什么好话。

阎:姚洛“文革”前是《红旗》杂志国际组组长,“文革”后是人民出版社副总编,他不止一次跟我说他对陈伯达的三条评价:1.有学问;2.没有行政工作能力;3.心术有些不正。

郑仲兵(以下简称郑):我这里插一句,在你放傅崇碧进钓鱼台这件事情上,江青对你说“对不起。”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就是她非得制造成一个事件,本来你放进一个这种人物进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她要故意把这个事情弄大。

春:是这样。

杨:关于“傅崇碧冲击钓鱼台”的事,我再说几句。这完全是江青一手制造出来的。

春:3月24日以后我就没事了。后来我就到马列主义研究院,搞了个班子组织政研室,搞了几个月。组织起来之后就准备“九大”嘛,等于组织完政研室又把我弄回来了,也等于我一直没有离开陈伯达,后来华北会议批李雪峰时,有人批判他说:“你是学了陈伯达那一套,陈伯达把王保春给藏起来,你把黄秘书也给藏起来,藏到石家庄。”

李:把你藏到米粮库了?

春:对,藏到米粮库了,他出去我不跟着出去,我留在家看家。

杨:江青跟我说过,保春是个老实人,还算是个好同志。

春:江青谁也惹不起她。“文革”初期,江青还经常往陈伯达15楼那儿跑,有一次,江青看到一层摆了个乒乓球案子,说,还有个乒乓球案子呀。让她的警卫员孙立志陪着打,孙立志说:“王秘书打得不错。”我在后面吓一跳,要是真打起来我怎么接球呀?如果我接不住就倒霉了。

杨:江青后来,把张春桥、姚文元找来,狠批了一顿,说:“你们俩,我在陈伯达那儿辩论,你们俩一声不吭,什么意思?没有是非观念?”所谓没有是非观念就是没有给她帮腔。

郑:大家都知道江青惹不起。

春:除了康生别人谁都惹不起她,你看康生对江青怎么叫?

杨:直呼江青其名。

春:就康生可以不买她的账,一进门噼里啪啦地就喊:江青!别人都不敢惹她,见她都害怕。

阎:除了毛主席直呼江青其名外,在党内高层这样叫的就只有康生了。这大概从延安以来的习惯,但这并不表明康生不惧怕江青,他后来给江青提供什么材料,不是在信封上郑重地写上“呈江青同志亲启”嘛!

郑:康生对江青直呼其名,陈伯达呢?

春:叫“江青同志”。在下面我们都是叫代号,叫“11楼”。

耀:陈伯达受许多窝囊气。主席批评他,说你现在官做大了,不到我这儿来了,你也不写文章。陈当然不敢吭声,回来跟我们说。我说你怎么不说江青不让你去呀?他说“我怎么说呀,我一说不等于告江青的状了嘛。”为什么不能去?只要江青一发现陈伯达到主席那儿去,回来就批评他,说:“是不是昨天又去主席那儿了?主席有什么指示,为什么不向我们传达?主席年龄大了,你到那儿说话哩嗦,都说什么了?”过去他到主席那儿非常随便,陈的住处和主席住的游泳池一墙之隔,他有时间就去,也不让我们跟着。他去了就问工作人员有没有客人,睡没睡觉?说,没有。他就进去,和主席在一起交流聊天。可是后来他只要去过,一回来,江青就急,就逼他传达;陈说一点,江青就说,去那么长时间,就说这么几句话?给你说过多少次,没事不要去打扰主席,你就是不听!?所以陈伯达就不敢去了。要不就偷着去。有一次,他悄悄地去主席那儿。第二天会上江青就问他,你昨晚去哪儿了?陈回答,回家了。碰巧那天是礼拜六。康生在一边阴阳怪气地搭腔:“噢,老夫子还回去过礼拜六。”江青说:“你去主席那儿,回来为什么不向我们传达,你封锁最高指示!”陈回到住的地方,苦恼地跟我们说:“我只是和主席说些不成熟的问题,主席也没说让我传达,我说了主席不怪我呀!”

李:这是什么时候?

春:是“文革”开始以后,“文革”以前不存在这个问题。

郑:从什么时候陈伯达不敢去了?

春:那就是1966年国庆节他从医院出来以后,就很少去了,一去就受江青的责问。

耀:后来就更不能去了,一去回来江青就问:“你是不是又去主席那儿了?”批评他,他特别难受。1968年,陈去主席那儿,主席批评他:你现在官做大了,不到我这来了,也不自己写文章了。他心里着急,我心里更急,催他赶快动笔写。写什么?他不愿意写“文革”,想了一阵子后,决定写国际问题,我们为他找材料。动笔不久,他夫人刘叔晏一天晚上来了,小声跟陈说,女儿学不能上,在外边造反,让陈为女儿找个工作,以不让她到处乱跑,惹祸。因为刘和陈不住在一起,刘走后,陈很犯愁。平时他要求我们很严,这时他在想为自己孩子如何求人。他刚走到办公室的电话前,正好我拿着写文章的材料急忙走过来,看到他要为孩子事求人,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公事重要还是私事重要?他一听,愣了,生气地说:我就不知道公事重要,还是私事重要!电话也不打了,回头到卧室去了。这时我一下子醒悟过来,赶快到他卧室,看到他生气地躺在床上,便悄悄地到他床前向他表示:伯达同志,我错了,很对不起!他轻轻地说:没事,你去吧。我放下材料,回到我办公室。结果深夜,服务员给我打电话,说快点,首长要出去了。我一听,赶快下楼,上车,和他坐在一起。我问:咱们上哪里去?他没理我,和司机说,“老俞,到西边去”。他心情不好,就跑到钓鱼台西边。那个时候钓鱼台都算郊区了,夜里没路灯,黑乎乎的,路上也没人。他让老俞停车,然后就下车了,不理我。他在前面走不说话,只是散步,我紧紧跟着,后面还一个随车跟着。散完了步以后和老俞说“回去”。回来以后就上楼,躺在床上,我都没话说了。第二天,他就跟王保春说:这王文耀可不得了,昨晚上跟我发了很大的脾气……“什么不写文章,什么不知道是公事重要还是私事重要,用他来指挥我?”他叫保春和我谈谈。保春说:“是,我批评批评他。”接着又劝他,文耀年轻不懂事,你别计较。经保春调解后,我们的关系又缓和了。他的文章也写了。写好以后我们挺高兴的,说这下行了,送给主席,主席不仅画圈并批示:“此文可用。要在小组会上讨论。”小组开会回来后,我们问他怎么样呀?他说:“没谈。”就是说没有讨论这个事。会议一开始江青就对着他说:“你的文章主席说了,根本不精彩。”我说,主席有批示的,说可用呀,让回去讨论。他说:“江青这样一说,我就不好意思再拿出来让大家讨论了。”你说他窝囊不窝囊?

阎:文耀说他和陈伯达发脾气。江青身边工作人员恐怕连想也不敢想,是不是老杨?

杨:对。别说跟她发脾气了,你老老实实为她服务,还找你茬呢!

耀:陈伯达太窝囊,我们也受不了呀。把保春撵走了,我自己还能在这儿干几天呀?他这里的工作有时候真不好干,比如康生一来,我们很高兴地招待他,请坐,倒茶,我们马上报告陈伯达,而康生在会上对陈伯达说,你那个秘书可是不得了,到你那儿去很不容易。

李:为什么康生这么说?

春:你把他挡在客厅,给他沏上茶,你进去报告陈伯达,他不满意,他想直接闯到陈伯达屋里,不受任何阻拦。

耀:意思是说秘书阻拦他进去。他就想直接进去。戚本禹后来到陈伯达这儿就是这样,直接进,有天护士说首长在睡觉,他也不管直接就进屋了。

郑:戚本禹毕竟年轻嘛,不把陈伯达当回事,像康生这么大岁数了,应该有分寸呀?他到江青那儿肯定不敢吧?

耀:因为江青要换我们呀,几次要换。我对刘叔晏也很有意见,我告她的状。后来陈伯达就说,她(刘叔晏)对你们还是挺不错的,江青几次要求换你们,她说不换。江青要换,陈伯达就是一句话:“生人来我不习惯”。后来陈实际上成了很孤立的人,孤孤单单的,在上面老挨批,主席那儿又不能去,他夫人也不在,所以有些话都没有地方说去,有时候只能和我们叨叨几句,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能离开。那边文革小组一直是想要换掉我们。有一次,广州军区来了一个电话,说:“是伯达同志这儿吧?”我说,是。电话里说:“让我们给伯达同志挑两个秘书,我们找了,这两个同志一个是全军的劳动模范,一个是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挺不错的。”我一听这事不好办,我说这样吧,谁给你布置的任务你就告诉谁,你不要告诉我们这儿。我就把电话挂了。挂了以后没多久,戚本禹就来了,直接奔陈伯达那儿,出来就发牢骚:“那个时候跟你说你同意,现在又不同意了。”陈伯达说,陌生人来我不习惯。戚本禹就很生气地走了。

杨:陈伯达真够可怜的,你们都敢跟他发脾气,戚本禹更不用说了。

李:对陈伯达戚本禹当然有恃无恐,在江青面前,恐怕是不敢放肆的。

阎:你说得对。我给江青做秘书后,戚本禹居然有一次问我:“我到江青那里要注意什么?”我没说他要注意什么,他和江青的关系比我好,对江青的了解比我清楚,我能告诉他注意什么?——确实我也不知说什么。我只跟他说,江青对你的看法挺好,她说:“就是戚本禹比较关心我。”戚本禹对陈伯达那样不放在眼里,别说对江青了,对康生他也不敢。在我还没给江青当秘书前,因为在戚手下工作,有一次他带我到康生那里(钓鱼台8楼)去,在路上,戚问我:“康老怎么样?”我说不知道——我觉得他的意思是说:康生需不需要打倒?当时在他脑子里仿佛除了毛泽东、江青、林彪,谁都可能和可以打倒。戚对周总理说不上很尊重——大概受江青的影响,但他很赞赏总理对大字报的态度。他说,康生、陈伯达一看到有人给他们贴大字报就急得不得了,而总理很大度,说:“让他们贴去哩,我不怕!”王力、关锋倒台后,总理在大庭广众之中,不止一次赞扬戚本禹,有一次戚跟我说:“总理这样做,搞得我很不好意思。”我扯远了,回到对陈伯达的态度。不仅戚本禹,还有王力、关锋,他们三个人,对陈伯达的态度都不好。陶铸倒台后,在钓鱼台16楼会议室,我亲眼看到王、关、戚三个人奚落陈伯达,说他接受陶铸的礼物。逼得陈伯达当场说出这样的话:“请戚本禹同志在主席、江青同志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对陈这样说,我感到很惊讶。我分析,陈这话有两层意思:一、他知道戚和主席、江青的关系好;二、也是警告戚,你不要在主席、江青那里告我的状。

耀:是。因为当时这个倒了,那个倒了,陈伯达上面惹不起,下面也惹不起,所以他很窝囊。

李:您说陈伯达经常和您二位发点牢骚,说点话,他主要都说些什么样的话?

春:陈伯达跟我们说过,主席说过这样的话:“有人说江青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上不是,她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上。”这是主席生气的时候说江青。这类的话,主席肯定是说过。在公开场合,陈伯达哪敢说呀?只能回来和我们念叨念叨。

耀:关于这类事情,陈伯达对总理也有埋怨,他和我们念叨过。主席对江青经常有所批评,陈伯达说:“总理也不在会上传达。总理不传达其他人也没法说啊!”

李:陈伯达背后发江青的牢骚吗?

春:他当然不满江青,他根本不愿意在11楼待。

阎:江青看电影他也很少去。不过有一次他倒告了我们一状。有一次江青跟我说:陈伯达同志来了,你们要对他热情一点。我们感到很冤枉:我们什么时候对他不热情了?我们工作人员敢吗?他是中央文革小组的组长,他在我们眼里和心里还是有威信的。当时我跟保春议论过这件事情。后来想,陈伯达这话很可能是说给江青听的——只是拿工作人员当借口罢了。

春:对,你跟我说过这个事。“文革”初期,不是有文革小组会嘛,陈伯达召集和主持,后来弄不下去了,他不愿意参加,他就不开小组会。后来主席定的由总理来主持,叫中央文革碰头会,从这以后他就愿意参加总理主持的中央文革碰头会。他不召开和参加文革小组那几个人的会,他想躲避。江青想出一招,叫大家到17楼看电影,看到半截,停。一停灯亮了,工作人员退出去,他们几个人就商量事情,江青、姚文元、康生、张春桥、王力、关锋、戚本禹、陈伯达。你(指阎)可能也碰上过,反正我们碰到过几次,临时开。(阎插话:对这类事我没印象了。)后来陈伯达明白了,就总是躲着,叫他去,他说:“我不行,我头晕、头疼,要不然说我吃了安眠药了,我不看,让他们先看吧。”服务员要是说:“不行,江青同志和康老在等着呢,你不来他们不开演。”“你叫他们先看吧。”他电话中老这样说,他老想躲着,拖着。他说一看电影就开各种小会。他的意思很明显,中央文革这个会我不参加,我要参加就参加总理主持的中央文革碰头会,就这样闹得比较僵。文人就这样,以柔克刚,肉不叽叽的,抓不起来那个劲儿——你想骂就骂吧,我听着——有的时候旁边的人都看不下去。有的时候他和江青坐一个车,坐在江青车上,那是想怎么骂怎么骂,想怎么说怎么说,车上的护士听到后,有时也告诉我们一下,在这方面江青的护士许春华和我们关系很好。

注释

陈伯达曾随毛泽东出访过苏联,在一次与斯大林会谈的时候,毛泽东谈起了蒋介石,这时斯大林忽然对着陈伯达说话了:“哦,我读过陈伯达同志的《人民公敌蒋介石》。”陈伯达本来一直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当他在听到斯大林提及他的著作时非常高兴,整个人马上变得兴奋起来,还未等翻译把话说完,懂俄语的陈伯达已经放声笑了。

斯大林把注意力从毛泽东转向陈伯达,斯大林举起了酒杯走到陈伯达面前:“为中国的历史学家、哲学家陈伯达同志干杯!”陈伯达也举起酒杯回敬道:“为全世界最杰出的历史学家、哲学家斯大林同志干杯!”这时的陈伯达已经忘乎所以,而这明显违背了基本的党际交往规则,事后受到毛泽东和党中央的批评。

来源:半个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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