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辈们的罐儿茶

作者 代元兴

按西汉哲学家、辞赋家、文学家、史学家杨雄在其著作《方言》篇中，记有“蜀西南人谓茶曰蔎（shè）”，说明属于川南的古蔺地区自古就是茶树分布区，也是很早就开始饮茶的地区。民间常说“煨一罐蔎茶喝”！蔎并非苦涩之意，蔎是古书上说的一种香草，也是茶的别称。现代人使用和理解的“蔎”，可能更多的是舒服与浓酽、劲道的意思了吧。

“煨一罐蔎茶喝！”是上世纪70至80年代，上年纪的老年人的常用语，也是疲乏或困倦之时，对美好生活感受的呼唤！这就是古蔺历史上，有一杯罐儿茶的魔力使然。

古蔺的绿茶顶级的品味是自己独有茶树品种的椒子沟牛皮茶。其茶叶曾记录为贡品。现属四川省优良茶树品种，国家地理标志保护产品。进而有其他白岩沙地所产的茶如白沙坡、柏坪、马斯、建新等地的茶叶。更有桂花、黄荆的古树大茶。古蔺苦茶也有水落猴子沟苦茶甜美回甘，茶汤青绿。历史上古蔺的茶需要用砂罐儿煨，这应该是本地有陶土可制作砂锅、砂瓢、炖锅及砂罐的技术与传统，加之原始的古蔺采茶制茶工艺粗糙，茶叶要生长到能够一把把地拿握，才开始采摘，与杀青后的揉挼工艺欠科学和不到位，形成茶叶冲泡不能很出味，只能煨煮才能出味。这两个矛盾因素的碰撞，凑巧形成煨煮茶的传统习俗。

罐儿茶的罐儿是比熬中药的罐儿容量小许多的小型器具，就显得乖巧、轻便起来。一般容量约半斤至一斤水，最小的可能只装不到半斤水。

砂罐不是拿回家就可以煨茶的，与所有砂锅类材质用具一样，需要有一次使用前称为“潽”的预处理加工过程，否则是装不住水的。“潽”即用一些大米或酽米汤放入沙器中慢慢、反复煨煮，让米浆浸入沙器的细密孔隙并填阻凝固，到达不渗漏的效果。最好是煨到米浆水分蒸发至几乎变干枯，一次潽不好，可以再次潽。而且米浆最好不能潽出器具口沿，否则以后使用时，老是会翻潽出来。

潽好砂罐儿，就可以煨茶了。沙罐的水烧到滋滋作响，就可以准备茶叶了。水一沸腾，立即放入茶叶，三秒后即端离火焰。停顿浸释一会，就可以分注茶杯，奉与饮者了。砂罐煨的茶汤色泽微黄、清香浓酽、鲜爽而具有普遍“亲和力”。第一开的茶往往被称为“鲜先茶”或“鲜鲜茶”，是敬奉珍贵客人的。

记得在上世纪80年代末中的一次乡村干部科普大会上，农业局植保站有一位叫蒙庆思的老专家，曾饱含深情地说：古蔺的老百姓对我们农业科技人员真好啊，每到一家人里，都敬我们一杯浓酽、可口的“鲜先茶”。看到他们的庄稼就要发生病虫害，我们就心里焦急啊！我们要对得起古蔺老百姓！

当年，一杯茶、一匹叶子烟就是老百姓待客的标配。

罐儿茶还有一个特点是在没有保温的条件下，不仅可以重新煨第二开、第三开，还可以对没有喝完的茶汤再热升温，暖暖地饮用。

下面，说一下我家老辈与罐儿茶的情结与奇闻。

一、爷爷的罐儿茶

爷爷在世是1978年以前的事。他是老城里脾气很怪、有名的“老太爷”。他的罐儿茶却是我们一家的伤心事。不知道他老人家的罐儿茶瘾发的时候是一个什么心情，不论我们在作饭的煮米过程，还是在用甑子蒸饭的时候，他一但想煨茶，就会立即把我们的锅抬离火炉，先煨茶喝。

我们作的哪个饭啊，要吗是开水下米后，停火下来，被热水泡得半生不熟，形成蒸不穿气的粑沱沱，要吗按计划时间已经蒸穿气，去看还是冷冷的。他老人家这样操作，不是三次五次。让母亲和嫂子两个人都好不生气，却没有办法。直接说：这老人逗人恨啊！这一会都等不得吗？

老人家用过的茶叶，往往用小筲箕沥干，最后可以高浓度地再煨一次。尤其是对赤水河下游的健胃“虫茶”，第二次煨的味也浓浓的。

二、陈大公的红火罐儿茶

邻居五保户陈少彬家，我们直接叫“公”及“婆”。是我们四姊妹的幼儿园，我们形同一家人。是每每过年都要与我爷爷坐上席吃饭的人。长期与他接触中，知道他是神奇的古蔺保商队的老队员。他老人家表演了一个神奇的端罐儿茶手法。当罐儿茶煨得“潽翻见涨”之时，一只手迅速将底部烧得鲜红的茶罐儿端起来，放在张开的手板上，说这会不烫，等一会才烫手。

烧得鲜红的砂罐底不烫手，也曾让我伸手摸一下，真的不烫手。可过一会就要开始迅速烫手。不知道有没有人也体验过或见识这样的事。难道热烫会蒸腾？我一直不明这个原理。

三、幺公的保温罐儿茶

上世纪90年代，我幺公去世约半年后，二爷清理房屋与隔墙，除发现一些杂物之外，一个奇特的罐儿茶具，让我们猜迷一样不得其解。砂罐中间有隔断的纵壁，一边可以储水及煨茶，一边的底边部却有一个小孔。整个器物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我们争论着的时候，一个老年人路过，瞄了一眼说：这是一个保温砂罐，一边装水煨茶；一边可以放入烧红一小半的冈碳，茶就可以保温。是解放前抽鸦片，与烟枪烟具配套的茶具。我们才恍然明白。

原来 ，我们古蔺的罐儿茶，还有保温的升级版。

恰如现在，见过有电热玻璃煮茶器一样。

今天，历史发展到家庭都远离了煤炭火炉，失去煨茶条件。机器揉茶工艺的推广和示范，古蔺制作的茶叶，大多不需要沙罐儿煨煮，普遍可以用盖碗茶具、玻璃杯、紫砂杯、保温杯与沸水冲泡，罐儿茶就渐渐远离了我们的视线。

不过，今年在古蔺县城齐安宫对面王姓的一家店铺里，一直还有乖巧的小茶罐儿出售，让我们沉思走过人生与时光。

2025年11月1日

来源：蔺时刻

本文编辑于：2025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