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生活
网摘
禅生活网摘
已阅读 0%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打麻将。这种简单的娱乐活动在金斯艾伯特很受欢迎。晚饭后,大家穿着胶鞋和雨衣先后到来,喝点咖啡,然后吃几块蛋糕和三明治,喝喝茶。

当晚和我们一起打牌的是甘尼特小姐和家住教堂附近的卡特上校。这样的晚间聚会是传播小道消息的好时机,有时聊得兴起,连正事都忘了。我们通常都打桥牌——边打边交头接耳,最后打得乱七八糟。我们发现麻将相对平和,不至于像打桥牌那样,因为搭档没打出某张牌就大为不满; 虽然我们仍然会直白地表达批评意见,但没那么有针对性。

“今晚真冷,是吧,谢泼德?”背靠壁炉的卡特上校说。卡洛琳把甘尼特小姐带进自己房间,正帮她脱下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外衣。“勾起了我对阿富汗的回忆。”

“是吗?”我礼貌地答道。

“可怜的艾克罗伊德,真是一场神秘的谋杀,”上校边接过咖啡边说,“背后大有玄机——我是这么看的。谢泼德,有句话我只对你说,我听说跟勒索有关呢!”

上校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毫无疑问,还牵涉到一个女人,”他说,“信不信由你,一定跟女人有关。”

这时卡洛琳和甘尼特小姐来了。甘尼特小姐喝着咖啡,卡洛琳则端出麻将盒,把牌倒在桌上。

“洗牌,”上校开着玩笑,“没错——洗牌,我们在上海的俱乐部里都是这么说的。”

卡洛琳和我都认为,卡特上校这辈子根本就没去过上海的俱乐部。大战期间他在印度做牛肉罐头、梅子酱和苹果酱生意,没去过印度再往东的地方。不过上校的军旅生涯是货真价实的,何况在金斯艾伯特,就算你再怎么吹嘘自己的离奇经历,大家也都买账。

“开始吗?”卡洛琳说。

我们围着桌子坐好,开头五分钟没人说话,彼此都暗暗较劲,看谁先把自己的城墙垒好。

“你先来,詹姆斯,”最后卡洛琳说,“你是东风。”

我打出一张牌。一两圈过后,沉闷的气氛渐渐被单调的喊声打破,“三条”“二筒”“碰”,甘尼特小姐时不时还喊“不碰”,因为她有个习惯,没看清牌就抢着“碰”,然后才发现碰不起。

“今天早上我看见弗洛拉·艾克罗伊德了,”甘尼特小姐说,“碰——不,不碰,我弄错了。”

“四筒,”卡洛琳说,“你在哪儿看到她的?”

“她可没看见我。”也只有在我们这种小地方,才能欣赏到甘尼特小姐那大惊小怪的模样。

“啊!”卡洛琳兴冲冲地说,“吃。”

“现在的正确说法是‘切’,”甘尼特小姐暂时分心了,“不是‘吃’。”

“胡说,”卡洛琳反驳,“我一直都说‘吃’。”

“在上海的俱乐部,他们都说‘吃’。”卡特上校说。

甘尼特小姐只好认输。

“你刚才说弗洛拉·艾克罗伊德什么来着?”卡洛琳专心地打了一两分钟,忽然问,“她和什么人在一起吗?”

“那还用说。”甘尼特小姐说。

两位女士四目相对,似乎在交换情报。

“真的?”卡洛琳来了兴致,“是真的?哈,果然不出所料。”

“都等你出牌呢,卡洛琳小姐。”上校说。他有时会摆出大男人的派头,看似专注于牌局,对小道消息漠不关心,但谁都不会上他的当。

“要我说啊,”甘尼特小姐说,“你刚才打的是条子吗,亲爱的?哦,不,我看见了——是筒子。要我说啊,弗洛拉真是走运,运气好得不能再好了。”

“这话怎么说,甘尼特小姐?”上校问,“那张发财我碰。你怎么看出弗洛拉小姐运气好?她确实是个漂亮姑娘。”

“犯罪这种事我或许不算太懂,”甘尼特小姐以一种万事通的口吻说,“但我可以告诉你,警察一开头总要问‘最后看见死者活着的人是谁?’而这个人总会成为怀疑对象。好了,弗洛拉·艾克罗伊德是最后看见她伯父还活着的人,这对她很不利——非常非常不利。依我看——管它三七二十一,拉尔夫·佩顿躲起来就是掩护她,分散她的嫌疑。”

“拜托,”我温和地反驳,“难道你真的以为弗洛拉·艾克罗伊德这样一个年轻姑娘会那么冷血,拿刀刺死亲伯父?”

“唔,很难说,”甘尼特小姐说,“这两天我从图书馆借了本书,里头说在巴黎下层社会,有些最凶残的罪犯就是漂亮的年轻姑娘。”

“那是在法国。”卡洛琳当即反对。

“行了行了,”上校连忙打圆场,“现在听我讲一件稀奇事——这故事在印度的集市上传得很凶……”

上校的故事极其冗长,没完没了,而且非常无聊。多年前发生在印度的事情,怎能与前天金斯艾伯特的爆炸性新闻相提并论。

卡洛琳幸运地和了一把,总算让上校的故事画上了句号。卡洛琳算番数时搞错了,被我纠正之后还有点不高兴。我们又开始新的一局。

“东风打完了,”卡洛琳说,“我对拉尔夫·佩顿自有看法。三万。可到现在为止还没跟别人提过。”

“真的吗,亲爱的?”甘尼特小姐说,“吃——我是说碰。”

“真的。”卡洛琳坚定地回答。

“靴子有问题吗?”甘尼特小姐问,“我是说,靴子是黑色的,有什么不对劲?”

“没什么不对劲。”卡洛琳说。

“依你看关键在哪里?”甘尼特小姐又问。

卡洛琳撅起嘴,摇着头,一副无所不知的架势。

“碰,”甘尼特小姐说,“不对——不碰。谢泼德医生和波洛先生关系不错,应该会知道所有秘密吧?”

“没那回事。”我说。

“詹姆斯真谦虚,”卡洛琳说,“啊!暗杠。”

上校吹了声口哨,闲聊暂时中止了。

“你是庄家,”他说,“还碰了两次。大家当心,卡洛琳小姐要和一把大的。”

一连几分钟大家都埋头牌局,一句闲话也没说。

“说到这位波洛先生,”卡特上校问,“他真的是大侦探?”

“是迄今为止全世界最了不起的侦探。”卡洛琳郑重其事地回答,“他隐姓埋名到这儿来,就是要避免和公众接触。”

“吃。”甘尼特小姐说,“我们这种小村子,难得来个大人物。对了,克拉拉——就是我那个女仆,你也认识——跟芬利庄园的女佣埃尔西关系很好,你们猜猜埃尔西告诉她什么来着?丢了一大笔钱。而且她认为——我是指埃尔西认为——那个客厅女仆手脚肯定不干净。她这个月就要卷铺盖走人了,天天半夜哭个没完。要我说,她很可能和什么犯罪团伙有关系。那姑娘的性子很古怪,在村里一个朋友也没有,每次轮休都单独出门——我看这就很不正常,非常可疑。有一次我邀请她来参加女孩子们的联谊晚会,被她拒绝了; 然后我又问她家住哪儿,家里都有谁,诸如此类; 我不得不说,她的态度特别傲慢。表面上礼数周全,但她居然当场拒绝了我的邀请,真是无礼到了极点。”

甘尼特小姐停下来喘口气,而上校对仆人的事不感兴趣,自顾自说着在上海的俱乐部,他们打麻将的速度向来都很快。

于是我们就加快速度打了一圈。

“那个拉塞尔小姐星期五早上来找詹姆斯,”卡洛琳说,“假装看病,依我看她其实是来打探毒药放在哪儿。五万。”

“吃。”甘尼特小姐说,“好惊人的想法!我觉得不会吧。”

“说到毒药,”上校说,“呃——什么?我还没出牌?哦,八条。”

“和了!”甘尼特小姐喊。

卡洛琳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再来一张红中,”她十分懊恼,“我就有三个对子了。”

“我一直压着两张红中。”我说。

“果然是你的风格,詹姆斯,”卡洛琳责备道,“你根本不懂得怎么打麻将。”

我却自认为打得相当聪明。如果卡洛琳和牌,我得输上一大笔; 而甘尼特小姐和的是最小的牌,连卡洛琳自己也没忘了指出这一点。

东风过了,大家默默开始新的一圈。

“其实刚才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另一件事。”卡洛琳说。

“什么?”甘尼特小姐撺掇她接着说。

“我想说说对拉尔夫·佩顿的看法。”

“说吧,亲爱的,”甘尼特小姐越发起劲,“吃!”

“这么早就‘吃’太亏了,”卡洛琳一本正经地指点,“你应该做大牌才对。”

“我知道,”甘尼特小姐说,“你刚才说——拉尔夫·佩顿,是不是?”

“对。嗯,关于他的去向,我有个绝妙的想法。”

我们都停手盯着她。

“有意思,卡洛琳小姐,”卡特上校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唔,也不全是。听我慢慢说。你们都知道我们家大厅里有张全郡的大地图吧?”

我们都回答知道。

“那天波洛先生从里屋走出来时,在地图前停步,看了好久,还说了好多话——原话我记不清了,好像是说这附近唯一的大镇子是克兰切斯特——那当然是明摆着的。他一走,我突然就想到了。”

“想到什么?”

“他的言下之意,拉尔夫当然就在克兰切斯特。”

就在这时我碰倒了搁麻将牌的架子,姐姐立刻指责我笨手笨脚,但她的心思基本都沉浸在那番高论里。

“他在克兰切斯特,卡洛琳小姐?”卡特上校说,“不可能!那地方离这儿也太近了。”

“绝对错不了,”卡洛琳得意扬扬地喊道,“现在看来就很明显了,他并没有乘火车逃走,而是步行去了克兰切斯特。而且我相信他还在那里。大家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就藏在这么近的地方。”

我指出她的理论有几处难以自圆其说,可是一旦某种观念在卡洛琳的脑子里生根发芽,那别人无论如何都拔不起来。

“而且你觉得波洛先生也持同样的观点。”甘尼特小姐若有所思,“一定是离奇的巧合,不过我今天下午在克兰切斯特的马路边散步时,看见他乘车驶过我身旁。”

我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哎呀,我的天!”甘尼特小姐突然喊道,“我都和牌半天了,一直没注意。”

卡洛琳这才从幻想中回到牌桌上。她向甘尼特小姐指出,这是一副混一色的牌,可以吃很多张,不做大牌直接平和非常不划算。甘尼特小姐一边沉住气听着,一边收着筹码。

“是啊,亲爱的,我懂你的意思,”她说,“可这总要看你一上手拿的牌好不好,对不对?”

“你如果不做牌,就永远和不了大牌。”卡洛琳固执己见。

“哎,大家各有各的打法,不是吗?”甘尼特小姐低头瞧了瞧面前的筹码,“不管怎么说,现在是我赢得多。”

卡洛琳沮丧不已,没吭声。

东风打完了,我们继续洗牌开局。安妮端上茶点。卡洛琳和甘尼特小姐之间有些不愉快,在晚间娱乐中,这种场面司空见惯。

“拜托你稍微打快点儿,亲爱的,”每当甘尼特小姐出牌犹豫时,卡洛琳就催促,“中国人打牌时动作很快,就像唧唧喳喳的小鸟。”

五分钟过后,我们也仿效中国人,打得飞快。

“你还没和我们分享情报呢,谢泼德,”卡特上校快活地说,“真是只老狐狸。你和大侦探一起查案,却一点风声都不透露。”

“詹姆斯这个人很特别,”卡洛琳说,“嘴缝得非常严。”

她冷冷地白了我一眼。

“我发誓,”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波洛的保密工作做得好。”

“他真聪明,”上校咯咯笑道,“不肯走漏消息。不过这些外国侦探都很有本事,我觉得他们个个诡计多端。”

“碰,”甘尼特小姐平静的口吻中带着几分得意,“和了。”

形势更加紧张。甘尼特小姐连和三把,令卡洛琳恼怒不已。码牌时她教训我: “你真烦人,詹姆斯。像个木头人一样傻坐着,什么也不说!”

“可是,亲爱的,”我反驳道,“对于你想听的那些事情,我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胡扯,”卡洛琳一边码牌一边斥责我,“你肯定知道一些有趣的内幕。”

我一时没吭声。此刻我兴奋极了。以前我也听说过天和——刚上手的一副牌就是和牌,但从没指望过自己也能拿到。

我抑制住狂喜之情,将牌推倒在桌面上。

“在上海的俱乐部里——”我宣布,“他们管这叫做天和——完胜!”

上校的眼珠子都快迸出来了。

“太不可思议了,”他惊呼,“我发誓,从没见过这种牌!”

受到卡洛琳之前冷嘲热讽的刺激,加上一时得意忘形,我没管住自己的嘴巴。

“至于有趣的内幕嘛,”我说,“一只内侧刻着‘R赠’的结婚金戒指怎么样?”

在他们的逼迫下,我虽省略了前因后果,但还是不得不供出发现那宝贝的确切地点,以及戒指上所刻的日期。

“三月十三日,”卡洛琳说,“刚好六个月前。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兴奋地做出各种推测,最后可归结为三种观点:

一、卡特上校认为: 拉尔夫和弗洛拉已经秘密结婚,这种解释最简单。

二、甘尼特小姐认为: 罗杰·艾克罗伊德已经和弗拉尔斯太太秘密结婚。

三、我姐姐认为: 罗杰·艾克罗伊德和女管家拉塞尔小姐秘密结婚了。

后来,准备睡觉前,卡洛琳又提出来了第四种高论。

“记住我的话吧,”她突然说,“就算杰弗里·雷蒙德和弗洛拉已经结婚了,我也一点都不意外。”

“如果他们结婚,戒指上应该刻‘G赠’而不是‘R赠’。”我提出异议。

“你哪里知道,有些姑娘喜欢用姓氏称呼男人。而且今天晚上甘尼特小姐不是说了吗——弗洛拉举止轻率。”

严格说来,我根本没听到甘尼特小姐说过这句话,但我很佩服卡洛琳含沙射影的功力。

“会不会是赫克托·布兰特?”我暗示道,“如果有谁——”

“瞎说,”卡洛琳说,“我敢说布兰特十分仰慕她——甚至可能已经爱上她了。但她这种年轻姑娘,身边有位英俊的秘书,怎么可能看得上年龄足够当她父亲的人?但她有可能鼓励布兰特对她献殷勤,姑娘们都是很狡猾的。不过有一点我要告诉你,詹姆斯·谢泼德: 弗洛拉·艾克罗伊德一点儿也不在乎拉尔夫·佩顿,而且从来都看不上他。这一点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我乖乖地接受了她的看法。

经典图书推荐

浏览更多
毛泽东年谱(三)
毛泽东年谱(三)
立即阅读
平平录
平平录
(清)杨芳
立即阅读
毛泽东思想
毛泽东思想
毛泽东等
立即阅读
百年孤独(英\汉)
百年孤独(英\汉)
加西亚·马尔克斯
立即阅读
葬礼之后
葬礼之后
阿加莎·克里斯蒂
立即阅读
鸳鸯刀
鸳鸯刀
金庸
立即阅读
苏东坡传
苏东坡传
林语堂著 宋碧云译
华人必读苏东坡
立即阅读
红楼梦
红楼梦
曹雪芹 高鹗
四大经典名著之一
立即阅读